情昔 2

又过了半年,赵莉也通过后门参了军,她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碰到了冯子卿。

与赵莉的兴高采烈相比,冯子卿要冷静得多,他握着赵莉的手,说他很高兴见到她,又说前边已经打起来了,他们也许很快就会上前线。他说女兵都会分配到通信连,留在前指的机会大一些,他说赵莉还是个孩子,他不希望她上前线。赵莉最恨他说她是孩子,但她真的忐忑不安,她说她想调到他所在的部队,她不怕上前线。冯子卿笑了起来,说我们用的是一百毫米高炮,是世界上最大口径的高炮,没有女人干这个。

过了几天,赵莉才听说冯子卿是一百毫米高炮打坦克和伞降目标试验炮班的班长,他们这个炮班在实炮射击演习时是军区第一名。这次是在前指做试验项目的技术交流。

新兵很快就分配了,赵莉分在前指电话班。就在赵莉调到前指的第二天深夜,突然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号声。在寂静的夜空中,赵莉觉得这号声格外刺耳,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手不停地发抖。部队集合后迅速上了二十几辆卡车,行驶半个小时后,开进了大山里的山洞。赵莉头一次进入这样的山洞工事,卡车开进去就像小小的积木。

下车后,马上进行了灯火管制,山洞里一下黑了下来,赵莉坐在背包上,浑身瑟瑟发抖,她想控制住自己,反而抖得更厉害,连上下牙床都开始打架,发出很大的声音。这时,她觉得身旁有人用手搂住了她的肩膀,附在她的耳旁悄声说:“别怕,是演习。”“冯子卿!”赵莉一下子听了出来,她把头靠在冯子卿的胸前,浑身瘫软了下来,她真希望就这样一辈子躺在冯子卿的怀里。

第二天冯子卿炮班就归队了,赵莉听说,部队直接拉上了绥芬河前线。

冯子卿班的炮车一路向北疾驰,夜色中只听到隆隆的车轮声。拉炮的十轮大卡是从法国进口的载重汽车,在搭上帆布棚子后空间依然很大。冯子卿将二十多个炮弹箱子装在车厢的前方和两侧,又拿苫布盖了一层,车厢的空间骤然变小了,从篷布缝隙中吹来的瑟瑟寒风也小了许多,他们七八个人盖了厚厚的皮大衣,蜷在背包上睡觉。

冯子卿却睡不着,他虽然有些激动,渴望回到在冰天雪地中那些枕戈待旦的战友中,渴望经历一生中的第一次战争,而他想得更多的是这次实弹演习和编制教材的过程。冯子卿的这门炮在临战前的实弹射击中可算出尽了风头。在对空目标的射击中,他的炮突然发生故障,冯子卿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迅速决策,跳上炮盘,改自动发射为手动发射,虽然没有赶上教材要求的齐射,但也打完了炮弹,没有落下一发。那一天,在后方几百米的观摩台上,军区的领导们通过望远镜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在急速旋转的炮塔上,在六门仰天怒吼的大炮和一片火光中,一个矫健的身影在炮塔上一次次拉下手动击发,在每次轰然的群发和大地震颤之后,紧随着又有一个单嘣的发射。说来也巧,在天空一朵朵白色的炮弹花朵中,最后一发的单嘣竟然击中了靶机机头的牵引钢缆,在人们的一片惊呼中,只见那靶机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直直地扎入了大海。第十二高炮师师长是个黑大汉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勃然大怒:“怎么搞的,查一查,为什么不齐射?”内行人都知道,一百毫米高炮是靠在一定空间炸开形成的弹幕杀伤目标的,齐射是一个基本要求。一门炮迟射,就会影响到弹幕的组成。但话又说回来,如果火炮发生故障了不能发射就会在预定的弹幕范围内留下一个大的空白,情况就会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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