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广庆心头慌乱了一下,有一股倔强的东西冒出来,在喉头响了一下,还是咽下了。聂广庆压低了声音说:“俺是逃难上来的,不容易,盖财主他不能换个地方做坟地,做个坟地哪里都可以嘛,要是说真要做,好歹安顿一声。”
李旮渣说:“啥话嘛。你开荒地咋的就不通告一声,你是上山来逃难的人,来到别处,敢说地是你的。你有力气下,还得有你下力气的地儿呢。你要敢说在这地上下了功夫,想来讨工钱,我能让人补收你当年的租子,你敢说?谅你也不敢说。我说给你听一个事情,有一个讨吃在盖府门上讨饭,盖老太爷给了他三个大蒸馍,府上有人说了,怎么就给他三个?盖家的老爷子说了,‘给他蒸馍不怕,他吃了还得屙在咱地里。’那讨吃听了盖老太爷的话,赌气发誓不屙在盖家的地里。讨吃跑了三天三夜,心想,这该出了盖家的地界了吧,加上再也不能忍了,就屙在路边。泄了出来遇见人问,这是哪里?那人说,是暴店盖府亲家原财主地界。讨吃只好仰天长叹。你只知道地放给了二东家,盖老爷是大东家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地里长出的银子哪里有架空飞来的多,人家也就是不稀罕这地,你来山上,才找得个落身处,你还敢讲功夫!你有没有县籍?你是一个没有县籍的人,你生下怪,按从前该赶你离开才对。你这人榆木疙瘩一个,倒讨了一个光鲜水滑的女人。这事不和你说了,浪费我舌头根儿,回你的地窝子里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吧。”
聂广庆赤着脊往回走,一路上想:不能离开土地,能找到风调雨顺的地儿不容易啊,落脚在这里也算是自己的福气,有口气暖着自己的胃,到底是别人的地盘,忍一忍让一让算了。又想了,自己开地,不开也不一定有人能看见,开了呢这地就有了主人,有些功夫是下不得呢。要是有人逃难上来就好了,山东人聚堆儿,遇事有个帮手,人适合群居,不适合单另。
地窝子上狗望着,他压低嗓音粗声喊了一声:“下去!”
狗把头缩了下去。
聂广庆看到小儿叼着女女的奶穗,另一只被大摸着,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浪,想着将来的后生壮实得和铁疙瘩一样站在人前,看哪个敢欺负自己!聂广庆很重地咳嗽了一声,探头吐出地上一口清痰,有一些扬眉吐气。缩回脑袋时把旁边的一条破被拽过来盖到了女女和娃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