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利·库布里克简传(1)

杰里米·伯恩斯坦(JeremyBernstein)

1966年

在风和日丽的下午,我经常去华盛顿广场公园看大师下棋,大师是一个国际象棋职业棋手,他可以说是一个象棋高手,也是个象棋赌徒——只要你愿意跟他下,他都会奉陪。他每盘棋赌五十美分,你赢了你拿五十美分,他赢了他拿,平局谁都不用给谁钱。大师每天至少下八小时棋,通常每星期七天。冬天,他就找一个乡村咖啡馆在室内下。用这种方式维持生计是非常困难的,即使你每局都赢也赚不到多少钱,大师下棋大多数情况下都能赢,不过我还是见过他连续输好几盘棋。下国际象棋是不可能作弊的,他唯一能使的诡计就是让对手觉得他们的水平比他们的实际水平高,这样他们就会因不服气而屡败屡战。最近我看他跟一个用那个公园里的话叫做“臭棋篓子”(potzer)的人下棋,扫视一眼棋盘就能看出大师的一车一兵直逼对手大营,这种形势下有理性的人会马上弃子认输。“臭棋篓子”是没有理性的(否则他一开始就不会赌这盘棋),他决意要奋战到底。他胡乱地移动他的卒子,手开始发抖,因为输棋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没有什么比输了棋更痛苦的了,尤其是你有一种幻觉觉得自己比对手强的时候。大师身材像鹰一般消瘦,一看就是个老奸巨猾之人,但他还是尽其所能地表现得很单纯,说道:“你真的很擅长使卒,尤其是在紧逼王的时候。”被蒙骗的对手还以为这是称赞他,在一车四卒逼近时,那个臭棋篓子认输了,新的一局又开始了。

我跟大师是前几年认识的,但最近我才得知他与我认识的另一个人有关系,那个人就是杰出的原创电影制片人斯坦利·库布里克,他创作了诸如《光荣之路》、《洛丽塔》和《奇爱博士》等电影。大师可不喜欢看电影,他的职业活动(下棋)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他也抽不出时间去看电影。据我所知,库布里克的电影他一部都没看过,但他对库布里克的记忆却非常清晰,他最早能记起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早期的时候。那时,库布里克二十出头(他1928年7月26日出生在纽约),也靠在华盛顿广场下棋赚钱度日,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他估计他一天也就能赚三美元,他说:‘如果只买吃的的话,这点钱也就顶大用了’)。库布里克当时住在第十六街,紧挨第六大道。春夏时节,天气好的话,他就会在中午时分溜达进公园在马克道格大街和第四西大街附近的混凝土象棋桌旁占个位子来下棋。到了傍晚时分,他就会换张桌子在街灯旁边找个位置下。大师回忆说:“如果地方换的好的话,白天可以在树阴下下棋,傍晚就可以在离喷泉不远的灯下下。”大概有十个像库布里克这样的棋手每天都来下棋,一天在棋桌旁花十二个小时,除了吃饭从不间断。库布里克可以算是那里的常客了。没有臭棋篓子或不上不下的半吊子棋手时,这些职业棋手就会互相下棋赌钱,他们会使出千奇百怪的招数来弥补能力上的差距。水平最高的棋手是阿瑟·费德曼(ArthurFeldman),他经常让库布里克一个卒子(一点儿小优势),库布里克回忆说:“他不是靠赢我来谋生的。”在这些职业棋手眼里,大师就是个半吊子棋手,他下棋招法花哨但不坚实,棋局里布满骗人的陷阱来诱使那些水平比他差的臭棋篓子上当,这样就可以确保最快的赢棋,他就可以拿到钱接着跟下一位“顾客”下棋。

那时,库布里克除下棋外名义上的职业就是现在他干的职业——拍电影(当他可以去拍的时候)。实际上,到27岁时他已经在《展望》杂志当了四年职业摄影师了,接着他做了五年电影制片人,在这期间,他拍过两部电影短片和两部长篇电影——《恐惧与欲望》(1953)和《杀手之吻》(1955)。从社会学上讲,毫无疑问,库布里克本来最初是不可能进入电影界的。他出生在一个美国犹太家庭,祖先来自奥匈帝国,父亲是名医生,现在还在从医。他在布朗克斯区(Bronx)长大,他家是中产阶级,生长环境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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