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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内容都很琐碎并且重复,但是每隔三五页托比总能看到一些吸引他的特别东西。有一页空空的,只有一段随笔,打着引号:

“今天浴室的杯子里有两把牙刷。它们并排放着,仿佛在交媾。”

另一页没这么简洁,详细描述了某一天早晨他所看到的厨房的样子:

“堆成山的脏盘子让我想到一群食物中毒的大雁在比萨斜塔上面拉屎。盘子表面凝结着腐烂的食物的嘎巴儿。厨房地板上一点滑溜溜的东西说不定是溅出来的活生生的人类液体。看到人们能这样生活实在让我作呕。”

有一段描写在过道里碰到卢碧的情形:

“她打量着我就像一匹良驹打量一头驴子,然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那儿藏着又一个没用的男人。几分钟后她疯狂交配的痛苦呻吟再次袭击我的耳朵。”

还有很多关于一个叫鲍里斯的人的:

“鲍里斯继续对我视而不见。他以为这种游戏能让我重视他,但是他错了。”

“这是鲍里斯的错。他是个自私、没教养的家伙。我希望他早点去死。”

“今天我和鲍里斯在花园里享受了一个小时的清新空气。他坐在我的脚边,我们欣赏着风信子从寒冷的二月草地上冒出来的胜利的蓝色花骨朵。”

直到托比读到“鲍里斯好像得了消化系统毛病。他的粪便稀而臭。今天我不得不把他窝里的草换了五次”时,他才意识到格斯指的是他的猫。

托比掀起床垫的一角,透过木板条看下面,鲍里斯抬头瞧着他。托比说:“嗨,鲍里斯。”小猫笨拙地把目光移开。“格斯说你自私、没教养。”小猫转过身去,蜷缩成一团。“也许他说对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黑色的织布口袋塞在板条之间。口袋上一根橡皮筋绑着一个写着他名字的信封。他拆开信封拿出打印在薄而脆的纸上的信:

我亲爱的托比:

好吧,我终于走了。我真心希望我的死没给你带来太多的不便,希望我之前没有带着什么不消停的疾病或者可怕的瘟疫苟延残喘。如果那样的话,我向你道歉。我选择了孤身一人,如果这样的选择导致你不得不负责为我处理一些烦琐或者讨厌的后事,请你原谅我。

我把我微薄的财产和瘦弱的猫遗赠给你。请随意处置前者,但请善待后者。当然,还有我的“文学遗产”——哈!——不论其价值如何。另外,更重要的是,我遵循了一个“老生常谈”——老年人不信任任何人来看管他们的钱财,所以把毕生的积蓄藏在床垫下面。我不知道确切的数额,但这笔钱很丰厚。我希望把这些钱给你,但是有一个条件,这很重要。你是一个好人,但是误入歧途了。你房子里的这些人并不感激你或你的慷慨。他们拖累了你。托比,我最怕的是,你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孤身一人,不为世人理解,不被欣赏。我怕这一切会轻易地发生。托比,请用我的钱使你的生活尽其所能地达成所愿。卖掉房子,卸除枷锁。这房子不过是一些砖头和泥灰。修复它,修复你的灵魂。

我不相信来生,所以我只能相信你会完成我的遗愿。你是我所认识的最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我有把握你会这么做的。

上帝保佑你。

你的朋友

奥格斯特·维德曼

托比慢慢地吸气呼气,试图使狂跳的心平静下来。然后他拎起袋子,解开绳子,朝里看。他一瞄到红色的一闪就把袋子合上了。红色——那不是五十英镑纸币的颜色吗?

他再次把袋子打开,抽出一张纸币。的确是五十英镑,脆生生新崭崭的,富有光泽。他抽出另外一张,然后再一张。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床上。一片红色的海洋。没有十英镑,没有二十英镑,没有五英镑。只有五十英镑的。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样他才不至于尖声惊叫。他安抚自己:“冷静,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数钱。五分钟后他停下了。

62 550英镑。六万二千五百五十英镑。

他慢慢地、一沓沓地把纸币装回口袋,把口袋塞进他的毛衣里,偷偷地、轻手轻脚像只猫似的回到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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