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5)

夕阳下,无所事事的蚊子,扑在他的垃圾袋上,寻找自己的食物。有的干脆直接向老爷子布满皱纹的脸和额头、光着的膀子扎进金针,吮吸他的血液。道日吉用脏了吧唧的手挠得发红,指甲的印痕一条条肿了起来,又痒又疼。他的指甲缝里满是皮屑和血迹,像个屠夫的手一般了。

道日吉终于走到那条红色毯子跟前,倒了个四仰八叉。像是躺在自己土房里的土炕上一样,浑身不由放松下来,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土炕多美啊,用向日葵和玉米秆儿烧得热热的,即便不铺褥子,有一个草席躺着就能暖了全身,消散一整天的疲惫。想到热炕,就想起它的好处,晨起时,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前一天的劳累,像什么也没干似的,又恢复了力气。想着想着,感觉自己此刻就躺在炕上,身下热热的,进入昏昏沉沉的状态。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能睡着,绝对不能睡着。

他看见身旁还扔有一张红色毯子。老爷子什么都没想,随手拿起它盖自己的身子时,黏糊糊的液体飞溅到他的脸上。微风吹过,被打湿的脸部有些发凉。擦一下脸,发现早上的塑料套子横卧在他脸上,吐着里面的液体。老爷子一阵恶心,起身将放在那里的两个袋子装进背囊里,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然而,绳子忽然断了,一整袋破烂儿四处飞溅起来。他用破衫堵住了窟窿,收起破烂儿再起身时,破烂儿再一次全漏了出来。

这烂绳子和我没什么两样。我以后还能捡多少破烂儿呢,也会像这个绳子一样断掉、消失的。三十年啊,三十年。一直这么捡破烂儿。孩子们一个个一辈子又怎么个谋生法呢……想了想,又觉得他自己管不了那么多,能填饱自己肚子就阿弥陀佛了。他又整理起东西,但不敢使劲塞了,能拿多少就算多少吧。他越是怕背囊散开,就越是小心,越是小心就越发觉得累。忽然,不知道被什么剐破了手腕,血汩汩地流了出来,他只好抓起一把沙土止住血。

容不得挽留,太阳已在众多楼群和冒着浓烟的工厂烟囱后面沉下去。道日吉也开始饥肠辘辘。留给老伴儿的面包,经不住他用指甲掰吃几下,只剩半个了。我不吃是不行的。为了把这么多可换得钱的破烂儿全部带回去,必须要吃东西解饿。他怀里的半瓶酒也显得很沉。身上带的米汤还有点儿。喝了两口米汤,反而想喝酒了。

他想,这点儿酒与其这么揣着,还不如喝了算了。他喝得猛了一些,呛着了,着实干呕了一阵子。嗓子辣辣的疼,胸口也疼。点了一根烟,也呛嗓子。只好掐了,夹在耳后。越是不想吃怀里揣着的面包,手越是往衣襟里伸。道日吉不由知道自己喝醉了。嚼着面包,好像有一种不明物缠了舌头,他马上吐出嘴里的面包。

先不考虑老伴儿了,以后再给她买了吃也行,我现在是不能饿晕了。他给自己找借口,把面包吃了个精光。现在的人啊,好好的面里掺好多东西,发酵得很大,吃起来也就那么一口,可以说是有本事吧……刚好还有颗大白兔奶糖,嘴里含着还能润润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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