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2月25日,在中山大学的鲁迅致信仍在厦门大学任教的章廷谦(川岛),认为那些说顾颉刚好的人实在幼稚可笑,顾之阴险可恶他们居然会“看不出来,大约顾孟余辈,尚以他为好货也。孟余目光不太佳。”坚决表示“鼻来,周某即去”(按:顾孟余是中大校务委员会副委员长,相当于副校长。“鼻”指顾颉刚的红鼻子,此处指顾本人)。面对鲁迅的态度,作为同样尊胡适为导师并深受胡适喜爱的傅斯年,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火气大发,索性将鲁迅凉在一边,在说服朱家骅和顾孟余两位中大领导人并得到支持后,于1927年3月不顾鲁迅的强烈反对,硬是把顾颉刚请进了中山大学校园。鲁迅一看这情形,顿觉失了面子,同时深感自己在中山大学真的是大势已去,于是立即向校方提出辞职并移居白云楼以示要挟。校方见事情纷乱,左右为难,索性将皮球锡出去,让学生开会自行选择,哪一位该走该留,全由学生决断。不明就里的学生们经过一番争论,认为三人均是不可多得的重量级大腕儿,一个都不能少。于是,主持校务的朱家骅硬着头皮出面调停并表示“挽留”,同时想出调和的办法,委派顾颉刚到江浙一带为学校图书馆购置图书以示让步。但鲁迅仍然火气十足,不依不饶,声言鲁、顾决不两立,非此即彼,无半点调和的余地,他在写给友人的信中忿忿地道:“我到此只三月,竟做了一个大傀儡。……傅斯年我初见,先前竟想不到是这样的人,当红鼻到此时,我便走了;而傅大写其信给我,说他已有补救法,即使鼻赴京买书,不在校;……现在他们还在挽留我,当然无效,我是不走回头路的。” [6]
双方经过一番混战,鲁迅去意已决,于1927年4月21日辞职离校,携情人许广平赴上海开始了公开同居生活。
1927年8月17日,鲁迅在致川岛的信中说道:“遥想一月以前,一个獐头鼠目而赤鼻之‘学者’,奔波于‘西子湖’而发挥咱们之‘不好’,一面又想起起诉之‘无聊之极思’来。湖光山色,辜负已尽,念及辄为失笑。禹是虫,故无其人;而据我最近之研究,迅盖禽也,亦无其人,鼻当可以自慰欤?……近偶见《古史辨》, 惊悉上面乃有自序一百多版。查汉朝钦犯司马迁,因割掉卵子而发牢骚,附之于偌大之《史记》之后,文尚甚短,今该学者不过鼻子红而已矣,而乃浩浩洋洋至此,殆真所谓文豪也哉,禹而尚在,也只能忍气吞声,自认为并无其人而已。”[7] 此前,顾颉刚认为中国历史多不可靠,乃开始“疑古”并考证,曾言古代传说中治水的人类祖先——大禹,不是人,而是上帝派下的神,是九鼎上铸的一种动物。又依据《说文解字》对“禹”字加以解释,说禹的真实面貌是蜥蜴之类的爬虫云云。此说一出,学术界一片哗然,反对者以此为讽刺揶揄的口实,旁观者甚或赞同者也常引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不甘心者起而著文与之辩。颇有心思的顾颉刚抓住这一时机,把各家各派发表的争论文章汇集成一册,起名《古史辨》,顾在这本集子中作了一个十几万字的序言,说明原委并重申了自己的观点。未出几年,《古史辨》一连出了七册,整个学界为之瞩目,胡适、钱玄同等人大加赞赏与吹捧,顾氏也以“古史辨派”的缔造者和领军人物而一举成名。此次鲁迅在致川岛信中所言,就是针对此事对顾颉刚进行讥讽嘲弄的,其最后一句最能体现鲁式的刻毒与幽默:司马迁那么大的腕儿,睾丸没有了,才写了那么短的一篇表白文章;你不就是鼻子红一点吗,却一写就是洋洋数十万言,扯什么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