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因为探望过父亲,大约是知道父亲是受过什么样的伤害的,父亲死后20天,17岁的二哥因此被迫下乡,发配到离县城800公里的莒县。他总共在那待了8年,其他人全都调回来了,但他是家庭有问题的人,没有处理过的人,是不能返城的。”
“我们上访了十几年,因为不相信父亲有罪。”
“当时我二姑实际上是共产党,在中央民政部的,就是属于这个体制中最高权力机构的人物,二姑认为,要相信党的政策,总会给你落实政策的。”
“现在的普通老百姓一样,总觉得上头是公正的,是对的,而下头的人弄偏了,是错的。我们当时根本没想到,我们是与虎谋皮,已经到了权力的最高端,却发现没有希望。”
“我们当时对二叔有些不满。因为他说,没有用的,没有用的。二叔是齐鲁大学毕业的,受的是洋人的教育,是一个医生,1949年后很受压制——他现在去美国已经快30年了。1979年我去上访,住在王府井二叔家里。记得早晨起来,看见二叔端着茶杯,拿着一份《人民日报》,这么翻了一下——他是一个极斯文的人,我却听到他把报纸扔在一边,说了一句脏话。二叔过去在协和医院,抗美援朝时跟着部队去研究细菌战,他说那样的话,对我震动很大。”
“父亲最终得以‘平反’,是在1980年前后,在最高当局对‘文革’冤案‘全面落实政策’的文件下达之后。一条人命,十几年的上访,最终得到的是三千多块钱的‘抚恤金’。”
25年后,高氏兄弟和一个作家再次来到信访办。当年那些简陋的窝棚早已无影无踪,信访处的大门紧闭着。一些上访者,或站,或蹲,三五成群地聚在门前闲聊。一个独自面壁坐在墙角地上的老年妇女,“穿一件油乎乎脏兮兮的黄棉袄,腰间扎着一根细绳,头发灰白,戴着老花镜,握着一根浅绿色的圆珠笔,聚精会神地写着材料。她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当我们拍下她的照片,竟然没有任何一丝一毫被惊动的迹象。那是一种具有超强意志,或绝对神经麻木的人,才可能有的沉着与专注……”而不远处的永定门火车站,让人有一种时空倒流的感觉:来来往往的乘客、警察、车夫、乞丐、商贩以及那些小姐、皮条客……欢迎来到真实又虚幻的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