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没有灵魂的书写灵魂:没有肉体的朗读(3)

整个审判过程米夏一天也没有落下。他关注的视线毫不掩饰地投向了汉娜,以致有同学怀疑他并质问其动机。其间,米夏也曾找过导师,试着提出,审问中有隐情完全可以开脱一位主要嫌疑人的主要罪责。导师希望“你们年轻一代应该勇敢地挺身而出”。米夏在宣判前,私自到集中营看了关押女犹太人的牢房,又到看守所想去看望汉娜指出她应为自己辩护的要害所在。但是,当他走进关押嫌疑犯的看守所大门时,犹豫了,走到里面等到带嫌疑人出来见面时,完全退缩了,逃避出来,放弃了自己本可以挽救汉娜不至于“终生监禁”的罪责与宣判。

汉娜收监了,从此与外界断绝,过着终生监禁的囚徒生活。然而,同样有一个人从此不得安宁,他就是米夏。他离婚了。把幼小的独生女送到了母亲家。母亲担心他的状况,连父亲去世都没有回来,现在回来却送来女儿,为了让自己孤独一人地面对自

己的孤独。也就是说,他开始把自己封闭起来。

做什么?

做朗读。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集中了自己所有的书籍,利用工作之余的所有闲暇,按照他曾经做过的日记,把一本一本曾经朗读过的书再朗读一遍,用录音机录制到录音盒中,然后,买了一台录音机,连同录制了朗读内容的录音盒,一起寄到汉娜所在的监狱。分期分批,常年不断,二十年如一日!

汉娜第一次收到录音机与录音盒,一听到录音机放出来的朗读声,吓得赶忙关了录音机。她知道是米夏送来的。在法庭上,她看见了观众席中的米夏。整个审判,她坚持着自己常有的姿势几乎就是为了让观众席中的米夏再现记忆中的灵魂引导者。

打从送来录音盒,汉娜的监狱生活就充满了阳光和希望。她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了,面色也红润起来,仿佛那朗读的人在看着她,她也能迎着朗读的声音把自己呈送上去,就像他们曾经朗读与性交彼此迎送那样。她要表达这种心情。当她听到契诃夫《带狗的女人》的朗读时,她头一次找到监狱中的图书馆,第一次战战兢兢向馆员提出要借《带狗的女人》。多么庄严神圣,别人会这样看她:“哦,原来汉娜是个读书识字的人。”她想用朗读与书对照,找出可以识别的字母,为了给米夏写信,要他多寄一些朗读来,特别是爱情方面的。

米夏则把一封一封写来的信藏在一个铁盒子里。那是不能回复的信,一看就知道汉娜尝试拼写的努力,既是在陈述自己的无辜,又是在挽留生命已经枯萎的性爱。汉娜已经过六十了。监狱长写信给米夏,告诉他汉娜可以提前释放回到社会上,但二十多年的监狱生活,几乎使汉娜丧失了回到社会生活的能力与勇气,“如果没有你的接纳的话,因为你是唯一关照她的人。”

米夏决定按照监狱长的要求,先到监狱中看望汉娜,把自己的安排告诉她,让她有个准备。在监狱饭堂里,米夏看见汉娜背对着门坐着,头发已经白了,像老人常有的那样枯干蓬松。米夏走到她的对面坐下,汉娜看着他:“小家伙,你长大了。结婚了吗?”说着把放在桌上的手伸了过去。米夏用手覆盖着那只满是皱纹的手,说:“我给你找了一间小房,我会每月寄给你生活费,你可以在那里安静地生活。”

汉娜把手缩了回来,口中喃喃地说了一句:“安静地生活。”

顺便插一句,小说的处理与此不同,在户外监狱放风的地方的一张条凳上,两人并排坐着,以致米夏能够闻到汉娜从颈脖散发出来的气味,但已经不再是当年缠绕着性欲的肉香了,而是老年人固有的肉在腐朽的气息……

啊,这段描写尽管真实,但太过残忍!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