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生日自己都忘了,同学们特别是那个有意思于自己的女同学要为他庆祝生日,他却离开了同学照例跑到汉娜家。汉娜不理他。或许是电车公司打算提拔她到办公室工作让她心烦意乱吧,也或许是和这个小家伙偷偷厮缠下去总不是办法。米夏受了冷落非常委屈,抱怨她从来不在意自己,也不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当他说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同学们要为他庆祝,自己仍一门心思来了,汉娜生气地说:“我怎么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走吧,你回到你的同学们那里去吧,快滚!”米夏跑了出去,但很快又回来。“总是我的错,总是我来道歉。”汉娜冷静下来:
“没有谁错,也用不着道歉。”放水同米夏一起洗澡,然后非常投入地做爱,事毕,给米夏穿好衣服,温柔地说:“回到你同学中去吧!”
米夏回到同学中,心神不宁,突然他感觉到什么,飞快地又跑回汉娜家—门虚掩着,进到房里,床空空的,抽屉空空的,汉娜走了,不辞而别了。
少年时代就这样突然地开始,突然地结束,留下的空白似乎是一切,却又什么都没有。转眼就是大学生活。米夏成为海德堡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被选为“特殊小组”成员,由导师带入正在进行的一场(二十年后)“追溯性惩罚”的纳粹罪行审判,而且自始至终记录审判过程,并将伴随的讨论结果作为法庭的见习资料存档。
有六名女嫌疑犯曾作为纳粹集中营女看守被起诉,罪名主要有两桩:一桩是从集中营中挑选女犹太人送往焚尸炉,为了“腾出空间”;一桩是撤退时押送300名女犹太人在途中关进教堂,夜间遭轰炸,“没开锁着的门”致使全部烧死,仅有母女两人幸存。女儿长大后写成回忆录,其中记载了这两桩罪,作为今天起诉罪行的见证。
一开庭审判,米夏就命运式地看见了作为六名女嫌疑犯之一的汉娜,而且连她颈脖间的胎记都看得清清楚楚。六年了,汉娜看上去多了一点风尘,但仍然是那么白皙端庄、身材高挑,头颈和脊背依然习惯性地挺直。
从审讯中得知,汉娜,姓施密茨,43岁,原来是从西门子公司员工征聘到党卫军中去做集中营看守的。六名女看守商量好了每月每人要挑选出10名老弱病残的女犹太人送往焚尸炉,为了腾出空间让位给后进来的女犹太人。当法官问她知不知道由于你的挑选那10名女犹太人就得去死?她回答说:“工作就是这样,要是您的话,法官大人,您会怎么做呢?”
作证的回忆录作者指出,当时这个女看守很特别,她挑选出来的人先到她的住处受到比较好的饮食优待,而且还要特别为她朗读小说。后来那些人都被送往焚尸炉了才知道她更加虚伪残忍。
审讯到300名女犹太人被烧死一桩罪名时,问她为什么不去开门放人逃生,她说:“当时情景已经非常混乱了,她们都是我们在押的犯人,要是开门都跑了,谁负责?”
与她同案的五名女嫌疑犯后来一致指证她是负责人,而且在写的“报告”中就是她签名的。汉娜当即否认,“这不是事实”。为了核实签名,法官当庭要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核对笔迹。纸和笔已经拿到她的面前,汉娜手足无措地呆住了。最后,开口说:“用不着了。”于是,汉娜作为整个罪行的主要责任人,成立了。
最后宣判的结果,其他五名女嫌疑人罪名也成立,但属胁从,判处“四年监禁”;而汉娜因为是全部罪行的主要承担者,判处“终生监禁”。
宣判的那一天,汉娜穿了一件深蓝色制服套裙,里面是白色衬衫,显得格外精神挺拔。她一走进法庭,在场的观众都起哄骂她是“纳粹”。等到宣读她的判决是“终生监禁”时,她目瞪口呆,嘴唇嚅动却说不出话来,眼神绝望,却依然强撑着自己尊严地走出了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