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紧紧抓住座椅,胃里已经翻江倒海。廷南鲍姆先生拿出一个锡盘,上面放着一个个纸杯,装着大块松露巧克力。我父母也有一个同它一模一样的盘子—曾经有过。
“要不要来一块?”他问。
我默默拿起一块大大的巧克力,然后才记起业已生疏的礼貌:“谢谢。”
“再来点?”他晃动盘子诱惑我。
盘子一直在我手边晃动,于是我又拿起第二块、第三块。我用巧克力的纸杯把它们包起来,塞进外套口袋里。没有看到我吃下去,他似乎感到很失望,仿佛他这一天都想着怎么招待我。在我的椅子后面,喷泉潺潺涌出,水花四溅,诱惑着我。如果他不能赶快给我拿点喝的,没准会看到我把头伸进喷泉里,像狗一样舔水喝。
“能不能给我一杯水?拜托!”
“当然可以。”他打了个响指,然后提高嗓门,似乎在对某个隐蔽的装置说话,“给这位年轻女士拿一杯水。”
片刻之后,一个模特身材的终点人,用托盘稳稳托着一杯水走进来。水杯裹在餐巾布里。我拿起玻璃杯,看到里面像钻石一样晶莹剔透的小方块,是冰块。她把托盘放在我旁边就离开了。
我仰起头,把这杯甘甜的水一饮而尽,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我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自从战争结束以来,这是我喝过的最干净的水。喝完后,我把一块冰倒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咬碎。等我睁开眼睛时,发现廷南鲍姆正盯着我。
“还想再来点吗?”他问。
其实我真的很想,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并非诚心邀请。于是我摇摇头,把冰块咽下去。我把杯子放回托盘上,在玻璃的映衬下,我的指甲显得更脏了。看着冰块在玻璃杯里融化,我回忆起上一次喝到冰水的情景。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但其实只过了一年而已,我们在家里的最后一天,那些执法官到来之前。
“你想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实现的吗?”廷南鲍姆问,“就在青春胜地?”
我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终点人。不然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我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在屏幕角落点击了一下,清除画面,再次点击,显示出一些全息信息。第一幅图像显示一位年长者横卧在躺椅上,她脑袋后面安装了一个小罩子。罩子上彩色的电线连接到一台计算机。
“承租者与BCI(身体—计算机接口)连接,房间里有经验丰富的护士提供服务,”他说,“然后她会进入半麻醉状态。”
“就像看牙医那样吗?”
“是的。在整个旅程中,她所有的生命体征都受到监控。”屏幕另一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躺在带坐垫的长椅上。“你会处于麻醉状态下,完全无痛无害。你会在一周后醒来,感到有点昏昏沉沉,但同时也会拿到一大笔钱。”他再次露出一口白牙。
我强迫自己不要退缩:“那一周时间里会发生什么?”
“她会成为你。”他伸出双手,旋转手掌,“你知道计算机辅助技术可以帮助截肢者移动假肢吗?他们只需在脑子里想一下,假肢就能做出动作。这和那个很像。”
“所以她会想,她就是我,如果她想要拿到什么东西,只需想一下,我的手就能抓住它?”
“这就像她在你的身体里。她用自己的思维控制你的身体从这里走出去,再次拥有青春,”他用一只手托住另一只手的肘部,“暂时的。”
“但是怎么做到……”
他朝着屏幕另一侧点了点头:“这儿,在另一个房间里,出租者—也就是你—通过无线BCI连接到计算机。”
“无线?”
“我们会在你的脑袋后面插入一个神经芯片。你不会有任何感觉。完全无痛。我们通过这个芯片让你始终连接到计算机。然后,我们会把你的脑电波传输给计算机,计算机把你们两人连接到一起。”
“连接。”我皱起眉头,试着想象两个人的意识通过这种方式连接到一起。BCI、神经芯片、插入,这一切每时每刻都变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我再次出现想要逃跑的强烈冲动。但与此同时,我想了解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