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歌声的夏夜(3)

他挥手行了个意大利礼,要我们退让到一边。很显然,他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可是谁晓得他要施展什么招数。

他偷偷摸摸地走到牛的背后,再以闪电般的速度揪住它的一只耳朵。那头牛如法炮制地又一甩头,想把阿吉也扔出去。可是阿吉立刻把牛耳转压到它那长长的第二颈椎上。这一招就像汽车的刹车一样有效,因为那头野兽突然扭着头就地立正站好,两眼哀求地看着阿吉。

我几乎可以听到那头牛在大呼:“哎呀,唷嘿!天啊!快放了我的耳朵吧……”

不过我没有时间沉湎于幻想之中。我和西格跳上前去。我们从没看见有人这样制服一头牛过,然而现在我们没有工夫讨论这些,因为机会一去不复返。

我捧着肿瘤好让西格打麻药。当针头滑过又厚又肥的脂肪层中时,红头那强有力的腿扭曲了一下。要是在一般的情况下,我和西格准会给踢飞出去,可是阿吉把它的耳朵揪得转了一团,而且还不时地用动人的意大利语对着耳孔责骂它。因此红头只得乖乖地站着任我们欺侮。

西格用手术刀割断肿瘤的肉茎,顿时,但见一个肉球掉在草地上,而伤口连一滴血也没有流,手术就已经结束了。

阿吉放开牛耳,接受我们的祝贺。他不停微笑和点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三十年后的今天,我和西格还时常谈到他。我们曾多次尝试用相同的方法制服大公牛,但从来没有成功过。到底阿吉是位摔跤家,还是位地道的农夫,要不,在意大利揪牛耳是一种祖传的功夫,我永远无法知道。

一个寂静清凉的夏晚,我在出诊回家的途中听到了美妙和谐的歌声。那和声是这般雄厚饱满,以至于我忍不住停下车摇开窗户。我看到一群战俘坐在点缀着牛羊的草地上唱着他们家乡的歌儿。他们的歌声回荡在最后一抹夕阳照射着的山谷里,使得这典型的约克郡谷地竟也充满了蒙古草原的异国色彩。

他们都是被迫充军的蒙古人。事后我才知道他们相聚高歌并不是偶然的。他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合唱团,经常在这片山谷中练唱,让他们和谐动人的歌声飘散在清柔的空气中。

我静坐了好一会儿,等最后一丝光线都消失,而黑夜的寒气都逼近车厢时,才摇上窗子驶向归途。

几年后,我得知这些苏联人回到家乡后不是被处死就是被判入狱。至今,每当我想到这些战俘的命运时,我就不由得想起那个充满和声的夏夜——它使得约克郡沉睡于和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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