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栋
跟叔河先生打交道不算多。老先生闭门著书足不出户固然好找,可老先生时间分分秒秒都宝贵,我辈俗人,又岂敢无事随便去闯他的“三宝殿”?鲁迅先生早就告诫过:无端地空耗别人的时间,其实是无异于谋财害命的。
叔河先生在出版界能够出名,能获第三届韬奋出版奖,能列入《世界名人录》《国际成就名人录》,我想这首先在于他主编了《走向世界丛书》。当然,他还编了《凤凰丛书》,还有曾国藩的书,周作人的书,这些在当时都是名副其实的冷门。他独具只眼,不怕误解,不怕承担风险,把这些书坚持编了下来。为了未来而回首过去,用新的观点和新的方法整理旧文化,结果化腐朽为神奇,将传统文化的积淀解析成对现代化进程有参考和反思价值的资料。叔河先生的成功,钱钟书在一封信中对他的评价最为精当,钱称钟:“卓识明见而博采穷搜之学力又足以相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出版家,二者确乎缺一不可。说到钱钟书的信(包括黄裳等学者的信),叔河先生有不少,这些短简,文约意丰,若能在副刊发表,肯定会大受读者青睐。作为一个“老编”,我是“觊觎”已久。可叔河先生一直不愿发表,正如他素不愿踵名人之门抬自己身价一样,亦不愿借名人书信增自己影响,这未免又有点使我“耿耿于怀”。
曾见过叔河先生的手稿,通篇字迹工整,连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打得极为规范,在编书问题上,他容不得半点马虎,常叹做一个好校对也不易。
编书,在某些人眼里,仿佛就是把现成的文章凑拢在一起,这未免太皮相。究其实,个中是大有高下精粗之别的。有的看似寻常,实际上亦耗心血。就拿周作人一九一一年写的《望越篇》来说吧,这篇文章国内好几本刊物都登过。按理说收进文集只需从刊物上复印下来就行了。可排印一般难免有错,存疑处又不好妄改。叔河先生到处托人,费了很大的力,终于在绍兴找到《望越篇》的原稿,这才心里踏实。区区一篇文章,就费了这么多周折。书成之日,读者恣情捧读,有多少人又知道文章后面编者所花的心血?在岳麓书社任总编时,叔河先生提出要竭诚让读者“以最少的钱,买最好的书”,这个宗旨,我想他是一直在身体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