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斯特劳森哲学的因缘(1)

“走向一颗星”

——马丁·海德格尔:《从思的经验而来》

“朝向最明亮的光芒”

——彼得·斯特劳森:《我的哲学》

2006年2月20日,时近午夜,我来到久未光顾的“哲学在线”网站,一行触目惊心的黑体字映入我的眼帘:“著名英国哲学家斯特劳森教授逝世。”霎那间,我的脑子陷入了一片空白。定下神来后,我还看到了英文讣告和江怡教授的悼念文章,这才确信这位堪称当代圣哲的睿智老人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老人已近米寿,在耄耋之年,传来这样的消息,虽不能说是绝对的意外,但却绝对让我感到怅然若失:在这早春未尽的寒意中,我仿佛感到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正从身上剥离下来,流失开去,与过去的时光一起一去不返了。然而生命的力量正在于它能够把已经消逝的过去重新放置到眼前,对之展开追忆和反思。正是依凭着这种力量,我的思绪回到了近十四年前。

1993年9月,在经历毕业留所未果、考博出现意外、求职无门等一系列折腾之后,我结束在淮海中路622弄7号三年的硕士学业,辗转来到杭州大学,投师我国现代西方哲学研究的开创者之一夏基松教授门下,攻读博士学位。入学后的第一要务就是确定学位论文选题。对于我这样一个大学入学专业是自然辩证法(后改称科学技术哲学),毕业论文做的却是魏晋玄学,硕士导师是希腊哲学专家,却以新儒学为硕士论文主题的并不循规蹈矩的学生来说,论文选题既是一件易事,又是一件难事:易的是,我的求学经历表明——用我的老师范明生研究员的话来说——我“能够适应多方面的研究”;难的是,夏先生专治现代西哲,尤精科学主义。我的论文总要与老先生的方向沾点儿边吧。正在彷徨不定之际,我忽然想起,沪上求学期间,有一次曾在设在万航渡路的上海社科院图书馆借得一册斯特劳森的《个体》英文版,虽然就如同我在念硕士期间所借的所有外文书一样,这本绛红色封面、貌不惊人的平装书在我的小书架上放了一段时间之后不久就回到了图书馆的大书架上,但寥寥数页的阅读经验却就留下了极深的烙印:我直感到这是一本极其重要的书,是一本探索人类的理智结构,却又对这种结构提出考验乃至于挑战的纯哲学著作。于是我向夏先生提出,希望以斯特劳森哲学作为学位论文的主攻对象。夏先生的首肯使我接下来近三年的时光几乎都是在与斯特劳森的著作和与他有关的资料的伴随中度过的。

这里值得一记的是,与那时同在夏先生门下,以西方在世哲学家为研究对象的师兄师弟(那时既无师姐,也无师妹)一样,在收集资料的最初阶段,我们照例都是直接向作为传主的哲学家本人写信求助。所幸的是,我的求助也收到了效果:斯特劳森教授为我寄来了当时刚刚出版的《分析与形而上学》一书,这本书是根据他在牛津十余年和世界其他地区多次讲演(包括1988年作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和牛津大学联合创办的中英暑期哲学学院的英方名誉院长在北京发表的讲演)整理而成的,副标题为“哲学导论”,表达的是他对于哲学的总体构想和理解。另外就是他的《普遍物》一文的抽印本,这是我与其他二手文献一起,列在要求他提供帮助的资料清单上的。我印象最深的是,斯特劳森在给我的信中,以大哲学家的口吻写道,在我的单子上的所有文章中,只有这篇是最为重要的。我自然要写信对他的帮助表示感谢,我还记得那年圣诞节给他寄去了一张贺卡,画面上是平湖秋月和宝石流霞的景致。值得一提的是,斯特劳森的学生格雷林博士也为我寄来了他的《哲学逻辑导论》和《驳怀疑论》,这两本书对我后来的写作也都有很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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