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瞻二十岁赴京应考,又两度走水路回眉山丁忧,加起来,居家乡二十五六年。川西坝子培养了他的精致味蕾。他天性豪迈,而豪迈的雏形是由着性子来。偷吃邻家树上的鲜果,桑木弹弓打鸟,临江悠然钓鱼,骑牛卧读圣贤书。他是性格决定命运的典型。苏序、苏洵、苏轼祖孙三人的豪爽性格非常相似,如果他们同时走在眉山的石板街上,恐怕身姿无二致,包括具有磁性的眼神和爽朗的笑声。
苏东坡一生三多:多欲,多慈,多思。后二者平衡了前者。苏子由比较内敛,官场上大抵进退有术,深藏不露,做官做到副宰相(参知政事)。
从苏轼的诗文看,他爱吃鸡、鱼、猪肉,说不清他更爱哪一种。书法有“墨猪”之说,肥而有骨。他的体质当属湿热型,酒量小,年轻时“饮少辄醉”,中年以后往往“把盏为乐”——酒宴上玩玩酒杯而已。这有点蜀人讲的狗舔油锅的意思,舔又烫,不舔又香。公鸡易生风热,古代鸡又不是饲料鸡,叫年鸡,非月鸡(一个月长大的所谓鸡)。宋哲宗上台后,六十岁的苏东坡贬到岭南去,不顾举家困顿,远近募捐加自掏腰包,为惠州人造了东江上的两座浮桥,叫作东新桥、西新桥。惠州的汉人、客家人欢呼雀跃,“三日饮不散,杀尽西村鸡”。他吃鸡肉吃到痔疮大出血,犹称鸡肉好香好香,再贬海南亦如此。苏辙写信,屡屡劝他少吃鸡,他哪里肯听。当初在湖北黄州,鸡肉吃多了,四十多岁的男人卧病几十天,外面传他因病西去,害得远方的朋友们号啕大哭,要来黄州奔丧。宋神宗和王安石也吃不下饭。苏轼老吃鸡,事情闹大了。
在惠州,他狂吃火性大的荔枝,“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杨玉环大吃荔枝没事,坡翁不行。他的多欲,升华而为艺术,佳作有如八月里的钱塘江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