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嘴苏东坡:“啖美河豚,值那一死”(3)

苏子瞻视富贵如浮云,平生不卖一幅字画,即使是在黄州举家艰辛、开垦东坡的日子。所谓君子固穷,苏轼轻描淡写。在这个“贫贱不能易”的大前提之下,他放纵口舌之欲。《初到黄州》:“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有趣的是,他发明美食,均在遭贬倒霉之时。黄州霉透顶,发明了东坡肉、东坡鱼,命名了“元修菜”……汴京城做高官七八年,他的腰围吃大了,山珍海味像萝卜青菜。人也不兴奋,自言“三年光景六篇诗”,而且篇篇庸常。此间,他下朝的习惯性动作是自摸肚子。王朝云说:先生一肚子不合时宜!苏大学士听了,捋须哈哈笑,说:“唯有朝云能识我。”苏翰林、苏龙图(龙图阁学士)、苏三品,官阶连连上升,而生命冲动流于一般化。后来他慨然写道:“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苏轼贬黄州四年半,一变而为苏东坡。“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中国古代,能出此语者,恐怕只有苏东坡。元气淋漓,艺术井喷。此翁广泛接地气,接成了地仙,映照天马行空、鲲鹏展翅的天仙李白。黄州人称苏东坡为“坡仙”。

且看坡仙露宿桥头的形象:“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娇,我欲醉眠芳草。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障泥:马背两侧垂腹之物,遮挡尘泥。

苏轼贬三州,加起来十年整。有趣的、值得玩味的生活细节多如牛毛。

元丰八年(1085),由于宋神宗的去世,追慕宋仁宗的高太后摄政,四十九岁的苏轼复起于黄州,“量移汝州”。量移是平级调动,调到离汴京比较近的地方。苏轼游庐山,写下著名的《题西林壁》;复去金陵的蒋山拜会退休的王安石,抛开各自的政治主张,连日交谈甚洽。王介甫送走苏子瞻,山风中喃喃自语:“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茫茫大士苏东坡,从高邮、泗州玩儿到常州,足迹三千里,举止一派天真,像个大男孩儿。“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白首忘却机心,哪像现在的一些年轻人,黑发浓机心重。东坡词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他买田宜兴,打算终老于湖山,“来往一虚舟,聊随物外游”。又写《橘颂》,是为宋代行书之宝典,真迹今犹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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