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失业编草鞋(3)

有一天,庄子家的土墙缺口闪过一匹白马,于是他想到时间的流逝,百年只在须臾间,犹如白驹过隙。又一天,庄子喝得半醉,靠着油漆斑驳的庭柱打盹儿,醉眼蒙眬,再次细看蝴蝶翩飞,看得自身无限轻盈,恍兮惚兮。他灵魂出窍,宛如一缕青烟,追蝴蝶去了。青烟与蝴蝶在三月的艳阳下互相缭绕,于是,一个崭新的念头仿佛凌空掷下,比柴米油盐更要紧: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呢?

人类的一个新境界诞生了:物我两忘。

蝴蝶的轻盈飞升卸掉生存之重,富有审美意象。审美不伤物,人与万物共舞。

庄子为这个奇妙的发现兴奋得手舞足蹈,破院子飞来了大群蝴蝶,碰他逗他惹他,飞入他浓密的黑发,祝贺他的灵光闪现。

陋巷的邻居们相顾曰:漆园吏疯了!编鞋匠完蛋了!

惠施闻讯赶来,一看庄子的奇形怪状,便知情形不妙:此人又悟道了。

惠施曰:庄周,你那扁脑袋又想出啥了?

庄周微微一笑:得意忘言。

陶潜诗云:“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人活着,总会伴随着某种哲思。以西方哲学的标准来衡量,中国历史上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哲学,当年法国哲学家德里达来中国讲过这类话,《存在与时间》的译者陈嘉映教授加以推广。这个话题大,后面有机会再详谈。2004年德里达去世,法国总统赞美这位哲学巨人:“不断地置疑人类文明的进程。”

庄子编草鞋想问题,无中生有,以虚无统摄实有,在“不”的领域纵横驰骋,奇思妙想迭出,凝固在至今常用的一系列语词中,超过了孔子孟子,笼罩着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国人两千多年来简洁的自然观、生命观,庞大的审美体系,更多受惠于庄子而不是孔子。老子云:道法自然;天人合一。

庄子以曲径通幽的方式,创造性地延伸了这条康庄大道。

庄子说:“物物,而不物于物。”此言深得老子思想的精髓,直指现代生活无处不在的异化。人要驾驭物质,而不是相反,被人造物掌控、摆布。我们这个千疮百孔的星球,这是最高意义上的普世价值。如果与之背道而驰,欺天攻地成常态,搞奢侈,破环境,毁生态,人类文明断断难以为继,像轮椅上的霍金先生所言,很可能持续不了两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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