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陷落沼泽,心流浪天堂(2)

一个人呆在这里,面对陷入绝境的生命,毕竟有些害怕。又过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沼泽。我边走边回头张望,那小马一看我离开,就赶紧回到母亲身边站着,用嘴轻轻地拱它的脖子,它可能在纳闷母亲为什么不理睬自己了。大约分量轻的原因,它倒陷不下去。

刚走到山谷口,迎面遇上了卡西,却只有她一个人,手里提着一大卷牛皮绳。

原来阿依横别克也不在家,去北面群山间放羊了。阿勒玛罕大姐也不在家。

这才想起上午扎克拜妈妈和大姐带着沙吾列去北面五公里处山间谷地的爷爷家毡房喝茶去了。

卡西在牛皮绳的一端打了绳圈,然后试着甩向沼泽中露出的马头。但她显然没有斯马胡力那样的技术。斯马胡力套马可准了,小跑的马都可以套上,卡西却连陷在泥中一动也不能动的一颗脑袋都……

可是斯马胡力到哪儿去了呢?

平时总爱唠叨斯马胡力的少爷脾气,为什么一回家就要把毛巾和茶碗送到手上?——实在可恨。

每当他骑马经过背冰的卡西,总是高高在上、气定神闲,跟什么也没看到一样。而可怜的卡西正汗流满面,大声喘着粗气。

可是,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了。男人必竟是有力量的,天生让人依赖的。要是斯马胡力在家,他一定会有主意。

甩套没有用,卡西决定亲自下去套,她卷起裤脚持着绳子踩进了黑色的沼泽泥浆……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直看到她稳稳当当走到马跟前,才松了口气。原来沼泽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危险,表层的泥浆在春日的阳光下晒得已经很紧了,加之淤泥中又裹有团团的细草茎。

只因马蹄是尖的,身体又那么重,就很容易陷下去。但人的体重轻,脚掌又宽长,陷到小腿肚那里就停止了。

但当卡西扯着马鬃毛使劲拉扯时,突然身子一歪,一下子陷没到膝盖那里!吓得我赶紧踩进泥里把她扯出来。泥浆地虽不危险,但前面几步远处就是稀稀的泥水潭,看情形非常深。

她又试着手持绳圈往马头上套,却还差一尺多远才够得着。于是她干脆踩上马背,跪在马肚子上俯身去套……可怜的马啊,承载着卡西帕后,我亲眼看到它的身子又往下陷了一公分。

太阳西斜,山谷里早就没有阳光了,空气阴凉。我光脚站在马身边冰冷的泥浆里,抚摸着温热的马背,感到有力的河流在手心下奔腾、跳动。它的生命还是强盛的。这才略略有些放心。

套好绳子后,我们两个岸上岸下地又扯又拽,弄得浑身泥浆。那马纹丝不动。

我们只好先回家,等男人们回来再说。

两个小时后,太阳完全落山,漫长的黄昏开始了,气温陡然下降。我穿上了羽绒衣独自走进山谷又去看那马。它由原先四个蹄子全陷在泥里的站立姿势变成了身子向一边侧倒,看来我们不在的时候,它又孤独地历经了最后一次拼命的挣扎。但这只使它拔出了左侧的前腿和后腿,却导致右侧的两条腿更深、也更结实地(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别进了淤泥中,更加无法动弹。

冰渣一般寒冷的泥浆使它开始浑身痉挛(夜晚温度会在零度以下),圆圆大大的肚皮不停激烈抖动着,我想它身体里的河流已经开始崩溃、泛滥了……糊在它背上的淤泥已经板结成浅色的土块。小马仍然静静地站在母亲身边,轻轻地睁着美丽的大眼睛。

马群不能继续等待下去,迂回曲折地渐渐走远。

小马之前一直孤独地守着母亲,但马群的离去使它在两者之间徘徊了好一阵,最后很不情愿地离开母亲,跟上了大部队。它边走边苦恼地回身打转,还是不明白母亲到底怎么了。

卡西说,这么小的小马驹,如果失去母亲,恐怕也活不了几天。

也不知是谁家的马,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人过来找找。

后来才知道,马群大都野放的,除非要吃盐了,否则不会每天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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