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陷落沼泽,心流浪天堂(1)

可怜的卡西,背得最多,至少有三十公斤。

我们扛着冰,翻山回家,卡西汗流如瀑。融化的冰水浸透了她的整个腰部和裤子。

尽管四月正午的戈壁滩已经非常暖和了,我们出门背冰之前还是披了厚厚的羊皮坎肩,还把絮着厚厚的羊毛的棉大衣挽在腰上。但每次回到家,肩部和屁股上还是会被冰水浸透。

扛着冰块爬山的时候,我腰都快要折断了,手指头紧紧地抠着勒在肩膀上的编织袋一角,快被勒断了似的生痛。但又不敢停下休息,冰在阳光下化得很快,水珠一串一串越流越欢,而家还远着呢。

小胡安西也一次都没休息,不过他家要近一点,向北穿过短短的山谷,拐个弯就到了。

刚爬到山顶,一眼看到山脚下的小道上有一支驼队缓缓经过,我便停住了脚步,放下沉甸甸的冰块。

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这个狼狈样儿,头发蓬乱,气喘如牛,举步维艰。春日温暖的天气里还穿着羊皮坎肩,而且还湿了一大片。扛冰的样子就更别提了,腰背弓成九十度,梗着脖子努力往前看,每走一步都踉跄一下,小脚老太太似的……

可是,停住不走反而更招人注意。马背上的人频频往我这边看,交头接耳,随行的狗也冲我直叫。总感觉驼队行进速度因此明显慢了下来,等了老半天才总算全部走过去。冰化得一塌糊涂,地上湿了一大片。我以为这下会轻一些,结果一扛起来,腰照样还是弯成九十度。

一路上地势越来越高,风越来越猛烈,呼啦啦的东南风畅通无阻地横贯天地。四面群山起伏,荒野空旷寂静,刚才那支驼队完全消失在道路拐弯处之后,立刻变得好像从来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只有视野右边的山谷口三三两两停着一大群马。

我们出门时,它们正从南面山崖一侧跑下来,涌向那条狭窄山谷。那是我们平时捡牛粪的地方,分布着成片的小沼泽。当马群停在水边,分散饮水的时候,我和卡西还略略数了一下,有二十多匹成年马,其中约有一小半带着幼龄的小马驹,另外还有五六匹剪过尾巴的一龄马。

当时我还说:“谁家的马群啊?这么有钱。”又说,“卡西帕,我们家好穷!我们只有四匹马……”

此时,马群已经漫过沼泽,似乎准备离开,又像在等待什么。

走在前面的卡西突然停下来,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儿,回头冲我大喊:“看,马掉进去了!”

我低头冲那边的山谷尽头一看,果然,隐约有一匹红母马在那里的黑泥浆中激烈地挣扎,已经陷到了大腿处,岂不知越挣扎就会陷得越深越紧。

一匹瘦骨嶙峋的小马驹在旁边着急地蹦跳、嘶鸣,不能明白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我连忙放下冰块,说:“过去看看吧!”

但是卡西不让,再这么耽搁下去,冰越化越快,多可惜!只好先背回家再说。

回到家,一个人也没有,妈妈和斯马胡力不知都到哪里去了。把冰块卸进敞口大锡锅里后,我立刻出门去看那匹马,卡西去山梁西边找阿依横别克。他家是我们在吉尔阿特唯一的邻居,这一大片牧场上的男人只有阿依横别克和斯马胡力两个。

我一个人走进深深的山谷,沿着山脚的石壁小心绕过沼泽,很快来到了那匹马身边。

小马看到有生人接近,连忙走开。但又不愿意远离母亲,就在附近徘徊着啃食刚冒出大地的细草茎,不时侧过头用眼睛试探地盯视我。

红马已经不能动弹了,浑身泥浆。看我走近,本能地又挣扎了一下。我拾起石头砸丢过去,希望它受惊后能一个猛子蹦出来。

但是等我把这一带能搬动的石头全都丢完了也没什么进展。

四下极静,明净的天空中有一只鹤平稳缓慢地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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