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并发症接踵而至(2)

伽玛刀治疗后的复查结果十分理想:左侧肿瘤病灶已经萎缩。“回家好好调养,三年是一个坎。”临出院时,那位主任说。“三年以后呢?”我仍有些不甘心地追问。“三年以后就不用担心了,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他列举了几个经过他的治疗痊愈的病例,显然他对母亲的术后康复充满信心。母亲却并不满足,或者说,她希望更快地看到更好的结果。于是,她选择继续化疗,并且先后进行了两次,因为一次术后会诊中其他专家提出,化疗是巩固和强化放射治疗成果的唯一手段,没有更多选择。也许,这种密集的、叠加式的治疗方案深得母亲的心,她希望更彻底也更快速地把癌细胞从她身体里清除掉。我反对这种近乎粗暴的治疗方案,但每次参加专家会诊和讨论,都没有人听我的意见。我发现所有的医生都是完全相同的态度和判断,他们甚至是一伙的,连同现在身份是患者的母亲。终于,母亲开始不断抱怨治疗方案的错误,而我还是不能发表意见。她不仅是母亲,还是医生,对于一个濒临绝境的人,你还忍心去跟她讨论如何正确选择求生方式吗?

我心里想,母亲已经虚弱得连走出卧室都很困难,加之三四摄氏度的气温,这种情况下显然不合适再折腾去医院做检查。任何检查都要消耗体力,而且不可避免地接受大量射线,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承受任何损害。更何况,任何检查结果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这一点她一定比我更清楚,因为痛疼每天都在她的身体里蔓延,而且不断深入。

我试图通过甄叔叔来传达我的意见,这些日子,他扮演着我和母亲之间的信使—即便我与母亲每天朝夕相守。晚饭时,我说了自己的想法,但甄叔叔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或许,他更愿意达成母亲的愿望。

整个晚上,母亲都只能平卧,身体的情形大不如前。现在,每天都有新的问题出现,新的疼痛点、新的不适,而且原来的问题不仅没有得到解决和控制,反倒更加严重。尽管母亲还在坚持做病程记录—她充当着自己的主治医生,就像她从不轻易放弃一个病人,所以她坚持复检,为了下一步更有针对性的治疗。就这一点来说,我真的对她充满敬意:作为一个医生,母亲表现出对生命极大的尊重;作为一个普通人,她表现出最大的忍耐和坚持。我无法想象,如果是我面临这样的境况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有一点我很清楚,当我们只是旁观者的时候,任何假设都不成立。

我能做的就只剩下陪着她,一起面对。一个健康人是不可能与一个病人“同病相怜”的,哪怕我们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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