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被历史放逐,于是,他们在话语的历史中寻找自己的存在,“饭桌上的笑话、网上的帖子、喷空儿”都是发泄的方式,语言、创造力比任何时候都丰富,但却也前所未有的贫乏,因为意义“缺席”了,所以只能是“一腔废话”。当然,它可能指向一种政治的转喻存在,可能指向民间的语言力量,但是,就使用者而言,它只是被作为话语使用,作为消磨时间的“过程”,而没有经过心灵,更没有进入心灵,因为它未被“审视”过,未被“意识”过。也许我们不能苛求意义,语言构成一个更为真实的意识形态世界,实施着它的暴力和权力侵略。但是,人到了哪里?人作为一个有意识的动物,它和世界究竟以何种关系存在?《一腔废话》用最张扬的语言和最丰富的创造力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最虚无、最绝望的时代生存图,我们每个人都被圈入之中参与。这的确是真正意义的“新写实”,它让我们看到我们精神世界惊人的丰富和惊人的贫瘠!
那么,除了以语言的游戏方式解构自己的历史存在之外,底层人有没有苦难意识?有没有一种悲剧感?刘震云在和五十街西里的底层人的一天天接触中,发现,生活在苦难之中的底层人并没有明确的苦难感受,苦难只是知识分子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苦难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说法,只是一种必须面对的困难而不抽象的存在感受。或者说,当他们面对苦难时,他们设法度过;而当他们说自己苦难的时候,只是一种叙述,他们有更多的平衡方式消除自己内心的不平衡。
在这里,刘震云既指明了我们所说的是“一腔废话”,正是这“一腔废话”支撑着我们的生命和社会,但同时,他也认为,这些“废话”反映出社会的情绪和时代的精神状态。这就是说,从政治学和文化学的角度,刘震云认为这“一腔废话”是时代的一种征象和寓言,而从个人史角度来看,它则具有“过程”的意义,因为它支撑着大多数人生命的历程。这其实反映了刘震云思想深处的矛盾,他从这“一腔废话”中感受出时代的虚无、荒谬,但却又要竭力肯定“一腔废话”本身的意义不是一种虚无和荒谬,因为他的平民立场要求他无时无刻不在替平民、底层人寻找存在的理由和根据,这使得他的“过程”美学本身变成了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两难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