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作品如《官场》《官人》等已经初步显示了刘震云在这方面的通透力,《官场》里的各个人物无一不是生活在权力的焦虑之中,在这样一个“权力网络”之中,“获得权力”是人唯一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目的,这是文化形式对人的隐性挤压和生存压迫,他们可以寻找很多理由不去争取这一权力地位,但是,他们却无一例外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权力”作为一个词语游离出逻辑关系之外,以一种暴力方式统治着人本身,人在其中是“被缚”和“自缚”的关系。如果说《官场》《官人》更多的是描绘中国单位制度下人的生存境况,那么,《故乡天下黄花》描写的则是民间文化中的权力运作方式,“当村长”是马村人唯一的命运,它既是具体的生存要求,也是一种文化要求。在一个没有摆脱“饥饿危机”的民族生存背景之下产生的权力争斗必然与生存本身紧密相连,因此,这种权力争斗在某种程度上是“民间生存文化”的外现,这就决定了无论时代以何种话语言说,马村人仍按照自己的“村庄逻辑”生存,它形成一个具有完满意义的圆,以自己的历史惯性和发展逻辑游离于时代主潮之外,使时代话语面目全非,也正是它们成为真正的潜流改变着历史发展的方向。“村庄逻辑”才是民间的政治文化方式,社会政权不断地更替,而村庄,却仍旧按照旧有的思维在自动运行,几十年历史的发展在那里只不过是死了一茬茬的人,后代仍在按祖先的轨迹生活,时代话语很难进入马村人的深层意识,这是刘震云的历史政治观,也是他对时代精神状况的一种理解。正如他在一次访谈中所说:“民间文化的力量是线性的,而时代主导思想只是断面。前者是剑,后者只是一张纸。剑能轻易穿破纸。在民间文化力量的影响下,时代主潮很快会变形、妖魔化。宗教也是如此,佛教、天主教也好,很快在农村被吃掉,成为家长里短的东西,中国民间文化胃的消化能力是非常可怕的。”他的长篇巨制《故乡面和花朵》中关于各种关系的描述其实是对前面思考的深入。各种“关系”降临到“故乡”上空,曾经在故乡生活过的人们接受了新兴“关系”的洗礼,准备在故乡上演,但是,无论是外国的球星、享誉世界的名模,还是已成为影帝的瞎鹿和成为作家的小刘儿,回到故乡一段时间之后,身上又都重新染上了牛屋里的牛粪味和故乡的青草味,他们慢慢又恢复了原来的面目和原来的思维方式;各种现代的后现代的“关系”在故乡上空飞了一圈之后,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四不像”,仍按照中国几千年来的村庄逻辑和权力方式生根发芽。从本质意义上讲,这是外来“关系”的失败,是民间权力模式的又一次胜利的全面入侵。在刘震云的作品《一腔废话》中,作者通过描述最普通的底层人的“精神想象内容”从另一层面给我们展示了民众对权力的想象和模拟,他们以“想象”和“话语”的方式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无限飞升的自由世界,但是,却仍然不自觉地陷入历史的圈套和诡计,最终,一切言说都成了“一腔废话”。
在饥饿、灾荒、战争的夹缝中艰难生存的中原农民必须以生存为第一要义,这就意味着所谓的“道德、正义、是非”等都只能是第二位的。这种生存文化常常导致人性以一种扭曲、残忍的形式表现出来,我们来看看《故乡相处流传》中“我故乡的人们”是如何对待自己的邻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