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蜕变(1)

大凡英雄,都天生“异禀”。据古书说,黄帝有四张脸,尧的眉毛有八种颜色,宛如一道彩虹,舜的一只眼眶装着两颗黑眼珠,至于禹,顾颉则说,他干脆就是一条虫。虫不虫的还不要紧,如果一个人的脑袋上前后左右都是脸,左顾右盼地向人们走来,人们那还不得吓死。有的“异禀”就实用些,比如李世民,相面先生说他有“日月之表,龙凤之姿”,凛然生威,令人不寒而栗。那年,隋炀帝巡行山西,在雁门关与突厥遭遇,李世民率领家丁闯雁门关,救出被突厥军队重重包围的隋炀帝,炀帝见到李世民,大惊:“谁家公子?长得比我还漂亮!”果然,比皇帝漂亮的李世民也当上了皇帝,他是唐太宗。

李世民能当上皇帝,并不因为他长得漂亮,而是因为他有心机。唐朝的老皇帝李渊其实并不老,才五十多岁,太子李建成也不怎么着急,耐心地等着老皇帝老下去。但秦王李世民却等不及,这很可以理解,他要当皇帝,有两重障碍——老不死的爹和正年轻的哥。于是人们在史书上看到了“正义战胜邪恶”的一幕: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在老糊涂李渊的支持下,企图谋害秦王,秦王忍无可忍,奋起反抗,杀了兄和弟,皇帝幡然悔悟,禅位于秦王,是为“太宗”。唐太宗实现了叫后世艳羡不已的“贞观之治”。元世祖、乾隆帝、日本的德川家康都以唐太宗再世自居。

唐太宗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干预历史记录。以上这些关于玄武门之变的记载,就是太宗干预历史记录的结果。李渊作为一个深谋远虑的政治家,奠定了大唐的基业,三个儿子也都有文武雄才,上阵父子兵,隋帝国和各路诸侯相继瓦解。但在巨大利益面前,父子兄弟关系急速恶化,才有了骨肉相残的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向父亲举报,说太子在后宫乱搞,太子和齐王李元吉决定当面向父亲申诉,而秦王的精锐部队就在玄武门埋伏着。战斗迅速结束,皇帝于是下诏退位,李世民继位为帝。

这段事实清楚,唐太宗也不否认,但是他完全改变了对事件的陈述。中国有很好的史官传统,史官的主要任务就是盯着皇帝,记录皇帝的一举一动,对历史对后人有个交代,也有以史为鉴的意思。为了保证史官记录的公正严明,历代皇家都不准干预史官的活动,皇帝本人不可以查看史官记录的材料。太宗一直担心史官会如实记录玄武门之变,这对他的英明伟大是一个严重讽刺和沉重打击,于是他对史官说:“能让我看看你的记录吗?”史官说:“这怎么行?没这么干的!”太宗仍然坚持:“我看看而已,绝对不更改你的记录。我查看史料,不是要掩饰什么,我是想从中发现一些历史规律啊什么的,以史为鉴,可以知兴亡。”史官无奈,只得把“今上实录”交给皇帝。人们不能指望皇帝对这份实录无动于衷,由太宗开创的这个恶例,影响深远,唐以后的历史材料太多粉饰,甚至颠倒黑白,太宗是始作俑者。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