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二 颓败下去的“进化论”——论鲁迅的《死火》与《颓败线的颤动》

附 录 颓 败 下 去 的 。司 进 化 论 l}一 附录二 颓败下去的“进化论” ——论鲁迅的《死火》与《颓败线的颤动》 一 彷 徨 鲁 迅 购买 故 于关 东 大 震 灾 (1 92 3 年 ) 引 起 的海 啸 的厨 川 白村 的遗 稿 《苦 闷 的象 征》 (改 造 社 ，1 924 年 2 月 )，是 在 1 924 年 4 月 8 日。此 前 ，他 就 已经 购 人 大 日本 图 书 版 的两 本 厨川 白村 著 作—— 《近代 文 学 十讲 》 (1 9 1 2 年 )、《文 艺 思 潮 论》 (1 9 1 4 年 )，但 真 正 引起 他 对 厨 川 白村 著作 注 意 的 ，还 是 这本 《苦 闷 的象 征》。④购 入 约 半 年 之 后 的 9 月 24 日，鲁 迅 着 手 翻译 《苦 闷的象 征》，仅 用 二 十天左 右 译 完 ，接 着 又 翻译 新 到 的 《出了象牙 之塔》 (福 永 书店 ，1 920 年 )、遗 稿 《到 十字 街 头去》 (福 永 书 店 ，1 923 年 1 2 月 )。译 稿 首 先 分 章 相 继 在 《晨报副刊》、《京报副刊》、《民众文艺周 刊》、《小说月报》等 报刊上发表 ，之后不久 ，《苦 闷的象征》 (1 924 年 1 2 月 )、《出 了象牙 之塔》 (1 92 5 年 1 2 月 ) 作 为 单 行 本 刊 行 。另 外 ，鲁 迅 还把 《苦 闷的象征》作 为他 在北京 大学 、北京女子师范大学 授。司 人 【L一 与 。司 鬼 课 的讲义 。上述工作与 《彷徨》、《野草》，以及 1 925 年开始有 坠一 了显著发展 的杂文并驾齐驱 ，足 以说 明这一时期鲁迅对厨川 白 的 纠 村 的共鸣是何等之强烈 。 葛 两个 人 共 鸣 的基 础 在 哪里 呢 ? 其 一 ，厨川 白村 与鲁迅 同样是对本 国的 国民性 毫不 留情 地 施 以批判 的社会批评家 、文 明批评家 。鲁迅 的《 <出了象牙之 塔 > 后记》 (1 925 年 1 2 月 )，作 为 El中 比较文化论来读也是 意 味深长 的文章 。其 中这样 写道 ： 假使 著者不 为地震 所 害 ，则在塔 外 的几 多道路 中， 总 当选 定其 一 ，直 前 勇往 的 罢 ，可 惜 现 在 是 无 从 揣 测 了。但 从 这本 书 ，尤其是 最 紧要 的前 三篇 看 来 ，却 确 已 现 了战士 身 而 出世 ，于本 国 的 微 温 ， 中道 ，妥 协 ，虚 假 ，小气 ， 自大 ，保 守等世 态 ，一一加 以辛辣 的攻 击和 无 所 假 借 的批 评 。 其 实 ，这也是鲁迅 的夫子 自道 。同时 ，对 于鲁迅来 说 ，厨 川 白术寸的 国民性：批判 ，也犀利地束!J中了 “同病 " 之 国中国的精 神痼疾 。 其 二 ，是厨 川 白村 对 于 文 艺 的 “独 到 的见 地 和 深 切 的会 心 " (《 <苦 闷的象征 > 引言》，1 924 年 11 月 )，即把文艺视为 “苦 闷的象征” 的文艺观 。鲁迅 在 《译 <苦 闷 的象 征 > 后 三 日 序》 (1 924 年 9 月 26 日) 中阐释道 ： 这 共 分 四部 ：第一创作论 ，第二鉴 赏论 ，第三 关 于 文 艺的根 本 问题 的考察 ，第四文学的起 源。其主 旨，著 者 自己在 第一部 第四章 中说得很 分 明 ：生命 力受压抑 而附 录 颓 败 生 的 苦 闷懊 恼 乃是 文 艺 的根 柢 ，而其表 现 法乃 是 广 义 的 下 去 象征 主 义 。 的 。司 进 因为这 于我有翻译 的必要 ，我便 于前 天 开手 了，本 化 论 以为 易 ，译起 来却 也 难 。 lL— 厨川 白村认 为 ，“在 内心燃 烧 着 似 的欲望 ，被 压 抑 作 用 这 一个监督 所 阻止 ，由此 发 生 的冲突 和 纠 葛 ，就 成 为 人 间苦 。” “人生 的大苦患大苦恼 ，正如在 梦 中 ，欲望便 打扮 改装 着 出来 似 的 ，在文艺作 品上 ，则身上裹 了 自然和人生 的各种事象而 出 现 。”给予这思想 与观念 以具 象 性 的东 西 就 是 “象 征 ”。“所 谓 象征主义者 ，决非单是前世纪末法兰西诗坛 的一派所 曾经标榜 的主义 ，凡有一切文艺 ，古往今来 ，是无 不在这样 的意义上 ， 用着象征主义 的表现法 的”。 (《苦 闷的象征》第一部 《创作论》 第六章 《苦 闷的象征》)④作 家 “将 自己的心底 的深处 ，深 深地 而且更 深深地 穿掘下去 ，到 了 自己的 内容 的底 的底 里 ，从那 里 生 出艺术来 " (同上 )。 这 种把一切文艺看做 自己内心世界 的象征性 表现 的文艺观 当否姑且不论 ，对 于 《野草》—— 木 山英雄称之为 “罕见 的散 文家或 自在 的短评 作 家 的诗 ”与 “一 往 直 前 的战 士 的哲 学 ”， 这样把 “诗 " 和 “哲学”一体化 的 “努力 ”⑧—— 的读 者来 说 ， 厨川 白村 的文艺观 同这 一 时期 的鲁 迅 具 有 极 强 亲 近性 这 一 点 ， 是显而易见 的吧 。 《 野 草》诸篇 的创作 ，是从 《苦 闷的象 征》 获得 了其方法上 的 、理论上 的一个根据 ，这一根据 的获得对 于 《野草》 的形成 的意义不 可小看 。鲁 迅说 《苦 闷的象 征》 的翻 译 xl,-于 他 自身 来 说 也是 “必要 " 的这 一 话 语 的真 意 ，恐 怕 也 在 这 里 。。司 人 l!：一 与 。司 鬼 其三 ，鲁迅 当时处在后来他称之为 “彷徨”的迷惑与摸索 坠一 之 中。他在 《 <出了象牙之塔 > 后记》里这样写道 ： 的 纠 造 化 所赋 与 于人 类 的 不调 和 实在 还 太 多。这 不独 在 葛 肉体 上 而 已，人 能有 高远 美妙 的理 想 ，而人 间世 不 能有 副其 万一 的现 实 ，和 经历 相 伴 ，那 冲 突便 日见 其 了然 ， 所 以在 勇于思 索的人们 ，五十年 的 中寿就恨过 久 ，于是 有 急转 ，有苦 闷，有彷徨 ；然而也许 不过是走 向十字街 头 ， 以 自送 他 的余 年 归尽 。 这一论述 ，实际上是 接受 了厨川 白村 如下一段话 的意 旨。 厨川 白村在 《 <到十字街头去 > 序》 中说 ：“东乎西乎 ，北乎南 乎 ? 是进 而求新 ，还是退 而守 旧? 是走灵之所教之路 ，还 是 赴 肉之所欲之处 ? 左顾 右 盼 ，彷徨 于十字街头 ，这就是现代人 。 ……我年逾 四十 仍 惑 于 人 生 行 路 。我 自身 不 也 站 在 十 字 街 头 吗 ?99④厨川 白村 与鲁迅都是在 “中寿 " 迎来 了迫 于生死 攸 关 的 选择 的新 时代 。只 比他 大一岁而 已经成 为故人 的厨川 白村 的人 生迷惘 ，或者连 同猝 然袭来 的死 ，x-,l于鲁迅来说 自然不是漠 不 相 干 之事 。 所谓鲁迅 的新 时 代 ，是 以 《新 青 年 》 杂 志 为 营 垒 的 “呐 喊 " 的时代过去之后 的孤独与寂寞 的时代 ，也就是 “彷徨 ” 的 时代 。鲁迅 自身对此 比较早就有 了 自觉 的意识 ，因而把那一 时 期 (1 924 、1 925 年 ) 写 的小说集定名为 《彷徨》。他写 于 1 933 年 的旧体诗 《题 <彷徨 >》，这样描写那个时期 ： 寂 寞新 文 苑 ，平 安 旧战 场 。 两 间余 一 卒 ，荷戟 独彷徨 。 七 四附 录 颓 败 在这首诗 中 ，鲁迅把 自己比作一个失去了指挥而在阵营溃 下去 散 了的古战场扛着 戟孤 独地彷 徨 的士卒 。 “ 彷 徨 ”是 “徘徊 " 的。黾 进 的意思 。只是虽然唐突 ，但我还是想指 出这个词还有另外一种 化 论 意 义 。《庄子·达生篇》里 ，述及齐桓公 因在水泽狩猎见 “鬼 " Ik— 而染病 ，皇子告敖说病从气生 ，桓公问 ：“然则有鬼乎 ?" 告敖 答 道 ： 水有 罔象，丘有辜，山有夔，野有彷徨 ，泽有委蛇。 据此可知 ，“彷徨”是 旷野 之鬼 。“彷徨 ”又作 “方 皇 "， 司马彪 注解 说 ： 方 皇 ，状如 蛇 ，两 头 ，五 彩 文 。 生有 双头 的五彩花纹 的蛇形之鬼 ，这是 “彷徨” 的又一 重 意义 。这一语义作为知识 当为鲁迅所知是可以肯定 的吧 ，但使 用 “彷徨”这 一语 汇 时他 是 否 自觉地 意识 到这层 含义则 不 知 道 。然而 ，这个 “鬼" 的形象 ，作为 “彷徨 " 期 的鲁迅 的象征 是 相 宜 的 。 鲁 迅在 给 自己于北京大学执教 时的学生李秉 中的信 中谈到 在 自己的内部存在着 “毒气 " 与 “鬼气 ”，写信 的时 间是 开始 翻译 《苦 闷的象征》 的那一天 。 我 自己总觉得 我 的灵魂 里有毒 气和鬼 气 ，我极 憎 恶 他 ，想 除去他 ，而不 能 。我 虽然竭 力遮 蔽 着 ，总还 恐怕 传 染给 别人 。 (1 924 年 9 月 24 日) 《野草》诸篇 ，鲁迅 自己将 之称 为 “大半是废 弛 的地狱 边 沿 的惨 白色小花 " (《 <野草 > 英文译本序》，1 93 1 年 )，而实 际 七 五皇= 司 人 【!一 与 。司 鬼 上 《野 草》放 射 的光 彩决 不 只是 白色 ，毋 宁说 由多重角度 的折 巴一 射 而五彩纷呈 。那使 五彩蛇 身动作 的双 头 ，即在鲁 迅 的 内心 世 的 纠 界对峙 、搏 击 ，而 正 是 这 种 对 峙 、搏 击 呈 现 出 五 彩 缤 纷 的思 葛 想 ，对 这种 矛盾状 态 的思 想 ，鲁 迅 有 着 充 分 的 自觉 。可 以说 ， 他在意识 到这种矛盾 的同时 ，也承受着它所带来 的痛苦 。1 925 年 5 月 30 日，他 在 给北 京 女 子 师 范 大 学 的学 生 许 广 平 的信 中 这 样 写 道 ： 其 实 ，我 的 意 见 原 也 一 时不 容 易 了然 ， 因为 其 中本 含 有许 多矛盾 ，教 我 自己说 ，或 者是 人 道 主 义 与 个人 主 义这 两种 思 想 的 消 长起 伏 罢 。所 以我 忽 而 爱人 ，忽 而憎 人 ；做 事 的 时候 ，有 时确 为 别 人 ，有 时却 为 自己玩 玩 ， 有 时则竞 因为希 望 生命 从 速 消磨 ，所 以故 意拚 命 的做 。 ( 《 两地 书·二 四》) 鲁迅 与许 广平 的来 往 书信 集 《两 地 书》 (1 933 年 )，在 结 ． 集 刊行 时两人做 了修改 ，如今被保存下来 的原貌可见之 于 《鲁 迅景宋 通 t\'g 集—— <两 地 书 > 的原 信 》 (湖 南 人 民 出版 社 ， 1 984 年 )。据 此 而 知 ，“人 道 主义 与个 人 主义 ”一 语 原 为 “‘人 道 主义 ’与 ‘个 人 的无 治 主义 ’’。 这个 “个 人 的无 治 主义 " 语 汇 ，本 来 是 鲁 迅 在 翻译 《工 人 绥 惠 略夫》 之 际 写 的 《译 了 <工 人 绥 惠 略 夫 > 之 后 》 (1 92 1 年 ) 中用 过 的 。在那 篇 文 章 中 ，鲁 迅谈 到 阿尔 志 跋绥 夫 有 世 界 影 响 的小 说 《赛 宁》 时说 ： 这 书 的 中心 思 想 ， 自然 也 是 无 治 的 个人 主 义 或 可 以 。 ● ● ● ● ● ● ● 说 个人 的 无 治 主 义 。 赛 宁 的 言行 全 表 明人 生 的 目的 只 在附 录 颓 败 于获得 个人 的幸福 与欢娱 ，此 外 生 活上 的欲 求 ，全是 虚 下 去 伪 。… …赛 宁说 ：“我 只知 道 一件 事 ，我 不 愿 生 活 于我 的。气 进 有 苦 痛 。所 以应 该 满足 了 自然 的欲 求 。" 化 论 赛 宁 这 样 实做 了。 【L===j 这 所 谓 自然 的欲 求 ，是 专指 肉体 的欲 ，于是 阿 尔志 跋 绥 夫得 了性 欲 描 写 的 作 家这 一 个 称 号 ，许 多批 评 家也 同声攻击起来了。⑤ 对 于那些认 为 《赛 宁》是 引诱青 年堕落 的色情小说 的批 评 家 ，阿尔志跋绥夫辩解说 ，作 为典 型 的赛 宁 ，“虽然 还新 鲜 而 且希有 ，但这精神却寄宿在新俄 国的各个新 的 ，勇 的 ，强 的代 表者之 中"。据 他 说 ， 《 赛 宁》 是 他 所 信 奉 的 “个 人 主义 ” 的 “辩明书”。⑥ 鲁 迅也 指责 以为一本 《赛 宁》就 能教俄 罗斯 青 年 堕落 的批 评是 武 断 的 。他认 为 ，酿 成 1 905 年 的革 命 的 “个 人 主 义 " 思 潮 ，随着革命 的挫折 ，社 会 运 动 的终 息 ，凸现 于 “性 欲 运 动 " 之 中 ，阿尔 志跋绥 夫 以其 敏 锐 的 “诗 人 的感 觉 " ，早 在 革命 前 的 1 903 年就感 知 了这一 流 向。可是 ，“这一种倾 向 ，虽 然 可 以 说 是 人 性 的趋 势 ，但 总不 免便 是 颓 唐 。”所 以 ，鲁 迅 接 着说 道 ： 赛 宁 的议 论 ，也 不 过 一 个 败 绩 的 颓 唐 的 强 者 的 不 圆 满 的 辩 解 。 阿 尔志跋 绥 夫 也 知 道 ，赛 宁 只 是 现 代 人 的 一 面 ，于是 又 写 出一 个 别 一 面 的 绥 惠 略 夫 来 ，而 更 为 重 要 。 … … 人 是 生物 ，生命 便 是 第一 义 ，改革 者 为 了许 多不 幸 者们 ，“将 一 生 最 宝贵 的 去做 牺 牲 " ，“为 了共 同事 业 跑 七 七。司 人 lL一 与 。气 鬼 到死 里 去 " ，只 剩 了一 个 绥 惠略 夫 了。 而 绥 惠略 夫 也 只 lL一 是偷 活在 追蹑 里 ，包围过 来 的便 是 灭 亡 ；这 苦 楚 ，不但 的 纠 与 幸福 者全 不相 通 ，便 是 与 所谓 “不幸者们 " 也 全 不相 葛 通 ，他 们 反 帮 了追 蹑 者 来 加 迫 害 ，欣 幸 他 的 死 亡 ，而 “在 别一 方 面 ，也 正如 幸福 者 一般 的糟 蹋 生活”。 ． 绥 惠略 夫在 这 无路 可走 的境 遇 里 ，不 能不寻 出一 条 可走 的道路 来 ；……他 根 据 着 “经验 ”，不得 不 对 于托 尔斯泰 的无抵 抗 主 义发 生反 抗 ，而且 对 于不 幸者们也 和 对 于幸福 者一样 的 宣战 了。 · 于是便 成就 了绥 惠略 夫对 于社会 的复仇 。 若借 用鲁迅 另外 的说法 ，绥 惠略夫 “是要救 群众 ，而反被 群众所迫 害 ，终 至 于成 了单 身 ，忿 激 之余 ，一 转 而仇 视 一 切 ， 无论对谁都开枪 ，自己也归于毁灭 " (《两地书·四》，1 925 年 3 月 1 8 日)。那 是他 “对 于社 会 的复仇 ”。这 也 是 阿尔 志 跋 绥 夫 的 “无 治 的个 人 主义 ” 的应 有 的状 态 。 阿尔 志 跋 绥 夫 的 “无 治 的个 人 主 义 ” 或 “个 人 的无 治 主 义 " —— 他 承认 自己是 这 种 “主义 ” 的 “说 教 者 ”—— 正 是 这 样通过赛 宁与绥 惠略夫 两个典 型来 表现 的。这样 一来就有 了一 个 问题 ：《两地 书·二 四》 中所说 的 “个 人 的无 治 主义 " 是 其 中 哪一个 呢 ? 在 这里 ，我想谈谈我现在 的看法 。幽 值得 注意 的是 ，．赛 宁 也 罢 ，绥 惠 略 夫 也 罢 ，都 是 以人 的 “个性充实 "、“个性发展 " 为 目标 的 “个人 主义 ” (本 来 ，它也 未必 与 “人道 主义 " 相 矛盾 ) 社 会 运 动 因被 弹压 、被逼 迫 而屈 折 喷发 的 “个 人 主 义 ” 思 想 的体 现 者 。赛 宁 是 他 的 “ 自然 欲 求 " 特别 专一 地 指 向 “肉欲 ” 的 人 物 ，虽 然 这 正 是 每 每 易 起 七 八．附 录 颓 败 的 、极 具 普 遍 性 的 “人 性 趋 势 ”。因 而 ，按 照 鲁 迅 在 《译 了 下 去 <工人绥 惠略夫 > 之后》执笔之 际所参考 的 比拉尔特 的《 <革命 的。司 进 的故事 > 序》，我们 可 以把赛 宁与绥 惠略夫分别作 为 “远离一 化 论 切社会 问题而让人格得 以发展”型与 “调动全部能量与意志”， 哇一 “用 了炸 弹和手枪 ，终 身 战斗 ，反 抗 而 且 沦 灭 ” 型这 两 种 典 型 来把握 。换言之 ，即是 自我满足 的 、消极 的个人主义与 自我破 坏 的 、攻击性 的个人 主义两种典 型 。在这里 ，姑且 把前者称 为 “赛 宁型”、后者称 为 “绥 惠略夫 型”。 鲁迅 在 《两 地 书·二 四》 以外 ，也屡 次谈 到 “人 道 主义 ” 与 “个人 主义 ” 的矛盾 。先来 看 《两 地 书·七 五》 (1 926 年 11 月 1 8 日) 的原 信 ： 你 大概 早 知道 我 有 两种 矛盾 思 想 ，一是要 给社会 上 做 点 事 ，一是要 自己玩 玩 。所 以议 论 即如 此灰 色。折 衷 起 来 ，是 为社会 上做 点 事 而 于 自己也 无 害 ，但 我 自己就 不 能 实行 ，这 四五年 来 ，毁损 身心 不 少。 在 这 里 ，看不 到 “绥 惠略夫 型 " 的个 人 主义 ，鲁 迅 内部 的 矛盾 ，是 人道 主义 与 “赛 宁型 " 的个 人 主义 的矛盾 。这一 段 文 字是鲁迅在厦 门给身在广州 的许广平 (二人是在确认 了相互 的 爱情之后 ，带着一定 的将来 的计划离京南下 的。许广平在信 中 对不久将来广州 的鲁 迅说 ，她 也许 辞 去 在 广 州 的现 在 的工 作 ， 到外地去。) 的复信 中“我不知道你是想 在政界做 事 ，还是想 在学界做事 " 一语前面的话 ，但在 《两地书》 出版之 际 ，这些 都被 删 去 了 。 由被 删 削 的部分 可 知 ，不 能从 鲁迅 身上 的 “个 人 主义 " (原信 为 “个人 的无治主义”) 把 “赛 宁型”的思想排 除 七 九。司 人 IL===j 与 = = 司 鬼 在 外 ，毋 宁说 ，在 这 里 它 占有 比 “绥 惠 略夫 型 " 更 为重要 的位 fL一 星啄 且 。 的 纠 接下 来 看 《两地 书·九 五》 (1 926 年 1 2 月 1 6 日)，这 里 引 葛 用 后 来 加 了不 少 话 的初 版 本 。 我 先 前 何 尝 不 出于 自愿 ，在 生 活 的路 上 ，将 血 一 滴 一 滴地 滴过 去 ，以饲 别人 ，虽 自觉渐 渐瘦 弱 ，也 以为 快 活 。 而现 在 呢 ，人 们 笑 我 瘦 弱 了 ，连 饮 过 我 的 血 的 人 ， 也 来嘲 笑我 的瘦 弱 了。(我 听得 甚 至有人 说 ：“他 一世 过 着这样 无聊 的 生活 ，本早 可 以死 了的 ，但 还要 活 着 ，可 见他 没 出息 。" 于是 也 乘 我 困苦 的 时候 ，竭 力 给 我 一 下 闷棍 ，然 而 ，这 是 他 们 在 替 社 会 除 去 无 用 的 废 物 呵 !) 这 实在使 我 愤 怒 ，(怨恨 了 ，有 时 简直想报 复 。) 我 并 没 有 略 存 求得 (称 誉 ) 报 答 之 心 ，不 过 (以 为 喝 过 血 的 人 们 ，看见没有血 喝 了就 该 走 散 ，不要 记 着 我 是 血 的 债 主 ，临走 时还要 打 杀我 ，并且 为 消灭债 券 计 ，放 火烧掉 我 的一 间可怜 的灰 棚 。我 其 实并 不 以债 主 自居 ，也 没 有 债 券 。) 他 们 的这 种 办 法 ，是 太过 的 。我 (近 来 的 ) 渐 渐倾 向个人 主 义 ，就是 为此 ；常常想到像 我 先前 那样 以 为 “ 自所甘 愿 ，即非牺牲” 的人 ，也 就是 为此 ；常 常 劝 别人 要 一 并 顾 及 自 己 ，也 就 是 为 此 。但 这 是 我 的 意 思 ， 至 于行 为 ，和 这 矛盾 的还很 多 ，所 以终 于是 言行 不 一 致 引文 中括号里 的部分 ，是 《两地 书》 出版之际加上 的。这 一增补更加激烈 ，鲜 明地表现 出鲁迅身上业 已抬头 的“绥惠略 ／＼ o附 录 颓 败 夫 型 " 的 “个 人 主 义 " ，表 示 出要 从 鲁 迅 的 “个 人 主义 " 中把 下 去 这两种类 型 的 哪 一 个 除 掉 都 是 相 当 困难 的 。那 是 表 现 为从 复 的‘ 司 进 仇 、杀人 、 自杀 等激烈方式 到颓唐 、隐遁 的各种形态 的多重 思 化 论 、想 。而且 重 要 的是 ，正 如 这 封 信 所 呈 示 出来 的那 样 ，鲁 迅 的 坠一 “个人 主义 " 包 含着 这样 在 已有 妻 室 的情 况 下 解 放 自己而 实 现 对 另 一女性 的爱 情 的思想 。要 实 现与异性 的爱情 ，就不能不 与 他 的 “人道 主义 " 发 生激烈 的冲突 ，这是鲁迅特有 的困难 。在 表现这种思想 的场合 ，若 用 阿尔志跋绥夫 的用语 “无 治 的个 人 主义 ”，就总是缠绕着赛 宁与绥 惠略夫 的影 子 ，容易过 于狭 义 。 鲁迅 在 《两 地 书·九 五》 原 信 里 把 “无 治 的个 人 主义 " 换 为 “个 人 主义 " 来 用 ，我想 原 因就 在 于此 。 鲁迅 在 《两 地 书·六 ---) ( 1 92 6 年 1 O 月 28 日 ) 中写 道 ： “我这几 年来 ，常想 给别 人 出一 点 力 ，所 以在 北 京 时 ，拚命 地 做 ，忘记 吃饭 ，减少 睡眠 ，吃 了药来 编辑 ，校对 ，作 文 。”“在 生活 的路上 ，将 血一滴一滴地滴过去 …… " 表现 的正是这种 生 活 。可是 ，这种牺牲不仅得不 到 回报 ，反 而甚至屡屡遭 到无 情 的背叛 ，正是在这种 多次未 曾逆料 的恩将仇 报 中 ，“人道 主义 " 与 “个 人 主义 ” 的矛 盾 逐 渐 尖 锐 地 呈 现 出来 。这 是 1 924 年 到 1 926 年 鲁 迅 内心世 界 的实情 。 如果 放 大 视 野 来 看 ，问题 就 关 乎 到 鲁 迅 的 “生 命 的连 续 性 " 与 “生命 的一次性 " 的激烈矛盾 。具体说来 ，就是 写 《狂 人日记》 (1 9 1 8 年 ) 时 鲁 迅 所 建 立 的 “进 化 论 ”，由于其 内涵 的矛盾 的表 面 l"g ，正 在渐次走 向崩溃 。 鲁 迅 的 “进 化 论 " ，由他 的一 句 名 言—— “ 自己背 着 因袭 的重担 ，肩 住 了黑 暗 的 闸 门 ，放 他 们 到 宽 阔 光 明 的地 方 去 "2 司 人 坠一 与 。气 鬼 (《我们现在怎样做父 亲》，1 9 1 9 年 ) —— 可 以表 明。这句话表 【L一 现 出否定 旧社会 的传统 ，即否定传统 ，与否定被这种传统所养 的 纠 育并侵蚀 的 自我 ，即 自我否定 ，与为 了拯救 尚未被侵蚀 的孩 子 葛 们 而 自愿奉献 出 自己的生命 的 “ 自我牺牲 " 的结合 的立场 。 ， 青 年鲁迅 由接触 欧洲思想而获得 的思想 ，是要实现这样 一 种社会 ：种 的发展不仅不妨碍个体与个性 的发展 ，而且必 以个 体与个性 的发展为前提 ，社会是 自立 的个体 之 自由的共 同体 。 他把这样 的民族共 同体 叫做 “人 国"。 (《文 化偏 至论》，1 907 年 ) 对 于这种思 想来 说 ，传统社会 还 只是应该 否定 的为 了种 的 维持而压 抑个 体 与个 性 的发 展 的社 会 。并 且 ，中西 文 明 的 冲 突 ，给予鲁迅这样一种认识 ：中华 民族倘不改变传统社会 的存 在方式 ，势必难 以维持其种族 的存 在本 身 。 “呐喊”时期鲁迅 的危机意识 ，表现 为 《狂人 日记》 (1 9 1 8 年 ) 里 狂人 所 说 的 “吃 人 的 人 ” 一 定 会 给 “不 吃 人 的 人 " 所 灭 ，“同猎 人 打 完 狼 子 一 样 ”。这 里 ， “不 吃 人 的人 " 被 看 做 “真 的人 " ，“吃人 的人 ”是 怠惰 于通 过 “进 化 ”而 成 为 “真 的 人 " 的 “努力 " (《随感 录 四十一》，1 9 1 9 年 ) 的 “可 耻 的存 在 ”，灭 亡 的危 机 正 是 由此 而来 。为 了拯 救 这 种 灭 种 亡 族 的危 难 ，要 自愿牺牲 自我 ，也就是为 了作 为 民族 的种 的维持 而对 自 己的个性 的发展 加 以严 厉 的制 约 ，奉 献 出 自己 的宝 贵 的生 命 。 这就意味着 为 了 “生 命 的连 续 性 " 而 自行 压 抑 “生 命 的一 次 性 ”。他 的这种 思想建 立在下 面一种理论基础之上 ： 生 命 何 以 必 需 继 续 呢 ? 就 是 因 为 要 发 展 ，要 进 化 。 个 体 既 然 免 不 了死 亡 ，进 化 又 毫 无 止 境 ，所 以 只 能 延 续 着 ，在 这 进 化 的路 上走 。走 这路 须有 一种 内的努 力 ，有附 录 颓 败 如单细胞动物有 内的努力，积久才会繁复 ，无脊椎动物 下去 有 内的努力，积久才会发生脊椎。所以后起的生命 ，总 的。司 进 比以前的更有意义，更近完全 ，因此也更有价值 ，更可 化 宝贵 ；前者的生命 ，应该牺牲于他 。(《我们现在怎样做 论【b一 父亲》) 幸 而这 一 类 (古代 圣 贤所 传 下 来 的名教 的—— 引用 者 注 ) 教 训 ，虽然 害过许 多人 ，却 还 未能 完全 扫尽 了一 切 人 的 天 性 。没 有 读 过 “圣 贤 书 " 的人 ，还 能将 这 天 性 在 名教 的 斧钺 底 下 ，时 时流露 ，时 时 萌蘖 ；这便 是 中 国 人 虽然 凋 落萎 缩 ，却 未 灭 绝 的原 因。 所 以 觉 醒 的人 ，此 后 应 将 这 天 性 的 爱 ，更 加 扩 张 ， 更 加 醇化 ；用无 我 的 爱 ， 自己牺 牲 于后 起 新人 。 (同上 ) 鲁 迅便 忠实地身体 力 行 他 的这 种 “进 化 论 ”。这 就 是 前 面 从 《两地 书·六二》里所 引 的 自述 中看 到 的那 种 生存 方式 。然 而 “彷徨 ”期 的鲁迅 ，其 “进化论 " 渐 次解体 。被压 抑 的 “生 命 的一 次 性 " 为 寻 求 突破 口而 挣 扎 、呻 吟 。鲁 迅 的 “人 道 主 义 " 与 “个人 主义 ” 的矛盾 ，逼促他 不 能不 寻求用 另外一 种语 言形 式 来 表达 这 种 现象 。 《野草》就是 以丰富多彩 的表象来表现鲁迅 内部 的这种 冲 突与苦 闷 、 自我约制 的思想发生崩溃 ，尝试着 向着新思想 的再 生 的连续性很强 的诗篇 。本文从 中择取 《死火》与 《颓败线 的 颤动》两篇 ，试 图尽可能探 明其 中所反 映出来 的崩溃 的 “进化 论 " 的形 态 。这两篇 在 《野草》 中也 属 于可 以名 副其 实地 称 之 为 “苦 闷 的象 征 " 的诗 篇 。‘ 司 人 ＆一 与 。司 鬼 lL一 二 冻灭与烧完—— 《死火》 的 纠 葛 鲁迅 的 《狂 人 日记 》 发 表 在 《新 青 年 》 杂 志 四卷 五 号 (1 9 1 8 年 5 月 1 5 日) 上 ，同期 刊 物 还 登 载 了题 为 《爱 之 神》 与 《桃花》 的两首 白话诗 。诗 的署名唐俟 ，是鲁迅 的又一个笔 名 。现在 ，请看 《爱之神》： 一 个 小娃 子 ，展 开翅 子在 空 中 ， 一 手 49-箭 ，一 手 张 弓， ． 不 知 怎 么一 下 ，一箭射 着前胸 。 “小娃 子 先 生 ，谢 你 胡 乱 栽 培 ! 但 得 告诉我 ：我应该 爱谁 ?" 娃 子 着慌 ，摇 头说 ，“唉 ! 你 是 还 有 心胸 的人 ，竞 也 说 这 宗话 。 你 应 该 爱谁 ，我 怎 么知 道 。 总之 我 的 箭是 放 过 了 ! 你要 是 爱谁 ，便没命 的去爱他 ； 你要 是 谁 也 不 爱 ，也 可 以没命 的去 自己死掉 。" 诗 的 “小娃 子”，不用说 ，自然是 丘 比特 。“爱 ”是 男 女 之 爱 ，即汉语所说 的 “爱 情 ”。心 中播 下 爱 情 的种 子 ，可 是 没 有 爱情 的对象 ，只好把爱情 的种子埋 葬在心 中也埋 葬 了 自己 ，这 种人 的存在 ，被作者通过味道较苦 的幽默来表现 。这样 的诗篇 与表 明了作为文学者而起步 的鲁迅 自身 的立场和态度 的 《狂人 日记》刊载于同一期 《新青年》，这件事情本身就值得注意 。 八． 四附 录 颓 败 鲁迅在 《新青年》六卷一号 (1 9 1 9 年 1 月 1 5 日) 上 ，以 下 去 回答一位陌生 的青年所寄诗稿 的形式 ，表达 了他对 “爱情 ”的 的。司 进 思 考 ： 化 论 l}一 爱情是什 么 东西 ? 我也 不知道 。 中国的 男女 大抵 一 对或一群—— 一 男多女—— 的住 着 ，不知道有谁知道 。 但 从 前 没 有 听 到 苦 闷的 叫 声 。 即使 苦 闷 ，一 叫便 错 ；少的老的 ，一 齐摇 头，一 齐痛骂。 (《随感 录四十》) 可是魔鬼手上 ，终有漏光的处所 ，掩 不住光 明 ：人 之子醒 了；他知道 了人类间应有爱情 ；知道 了从前一班 少的老的所 犯 的 罪 恶 ；于是 起 了苦 闷，张 口发 出这 叫 声 3 但在女性一方面 ，本来也没有 罪，现在是做 了旧习 惯的牺牲 。我们既然 自觉着人 类的道德 ，良心上不肯犯 他们 少的老的的罪 ，又不能责备异性 ，也只好 陪着做 一 世 牺 牲 ，完结 了四千年 的 旧账 。 做 一世牺牲 ，是 万分可怕 的事 ；但 血 液 究竟干净 ， 声音 究竟醒而且真 。 我们 能够大叫 ，是黄莺便黄 莺般 叫 ；是 鸱鹗便 鸱鹗 般 叫 。 … … 我们还要 叫 出没 有 爱的 悲哀 ，叫 出无 所 可爱 的 悲 哀。……我们要 叫到 旧账 勾消的时候 。 旧账如何 勾消? 我说 ， “ 完全 解放 了我们 的孩子 !" ( 同上 ) 、 ／(． 五乞= =d 人 B===j 与 皇= =d 鬼 鲁 迅 的文 章 如 实地 道 出 了 “爱 情 ”这 一 近代 观 念 ，给 东 方 l!一 世 界 带来 了怎样 强 烈 的 冲击 。在 中 国传 统 社 会 的人 生 曲线 中 ， 的 纠 结婚 占有最 重要 的位 置 ，但 那 是 因为 “将 合 二 姓 之好 ，上 事 宗 葛 庙 ，下继后 世 ” (《礼记·昏义》)，而并 非独立 的男 女 由爱 情 而 来 的结 合 。如 所 周 知 ，鲁 迅 也 是 在 他 满 二 十 四 岁 (1 906 年 ) 的时候 ，按 照母 亲决定 的婚 约完成 了传 统 型婚 礼 。他 是 不 得 已 而 为 之 ，那 是 一 桩 自始 至终 在 他 与妻 子朱 安 之 间看 不 见爱情 的 不 幸 的婚 姻 。 鲁 迅说 ，夫 妇 应 是 “伴 侣 ”，是 “共 同劳 动者 ”，是 “新 生 命 创 造 者 ”。 (《我们 现在 怎样 做 父 亲》) 可是 ，他 自己与妻 子 只 是 形 式 上 的伴 侣 。然 而 ，鲁 迅 没 有 选 择 取 消他 们 的 旧式结 婚 的 道 路 ，因为他 以为那 样 将 强使 无 罪 的女性 做 出二 重牺 牲 。他 所 选 择 的是 “陪着 做 一 世 牺 牲 ，完 结 了 四千 年 的 旧账 "。鲁 迅 对 传 统 的批 判 ，是 把 他 自身 的‘“没有 爱 的悲哀 " 与 “无 所 可 爱 的 悲 哀 ”也作 为一 个 背 景 的 ，这 就使 他 的社 会 批 判 具 备 了极 为 深 厚 的底 蕴 。 民族 的 问题 与 鲁 迅 的个 人 问题 难 以分 离 地 相 互 关 联 ，鲁 迅 的 “进 化 论 ”，与他 个 人 生 活 的这 种 选 择 交 织 在 一 起 。 正如 《狂人 日记 》 以 “救 救 孩 子 … …”一 语 结 束 一 样 ，这 篇 文 章 呈示 出 “四千 年 的 旧账 " 的 “勾 消 ”通 过 “完 全 解 放 了我 们 的孩 子 ” 才 成 为 可 能 。 虽然 如 此 ，但 “做 一 世 牺 牲 " 的 确 是 “万 分 可 怕 的 事 "。 即便 是鲁 迅 ，不 是 也有 时难 免 有关 于被 压 抑 的 “爱 情 ” 的复 杂 的感 慨 吗 ? 我们 从 1 9 1 9 年 8 月 1 9 日《国 民公 报 》 的 “新 文 艺 栏 ”发 表 的 《火 的冰》 (署 名 神 飞 ) 里就 可 以看 到这样 的感 慨 。 流 动 的 火 ，是 熔 化 的 珊 瑚 么 ?附 录 颓 败 中间有 些绿 白 ，像 珊瑚 的心 ，浑 身通 红 ，像 珊 瑚 的 下 去 肉 ，外 层 带 些 黑 ，是 珊 瑚 焦 了。 的 5 嘲 进 好 是 好 呵 ，可 惜 拿 了要 烫 手 。 化 遇 着说 不 出的 冷 ， 火便 结 了冰 了。 论8=一 中间有 些绿 白 ，像 珊瑚 的心 ，浑 身通 红 ，像 珊 瑚 的 肉 ，外层 带 些 黑 ，也 还 是 珊 瑚 焦 了。 好 是 好 呵 ，可 惜 拿 了便 要 火 烫 一 般 的 冰 手 。 火 ， 火 的 冰 ，人 们 没 奈 何 他 ，他 自己也 苦 么? 唉 ， 火 的 冰 。 唉 ，唉 ， 火 的 冰 的 人 ! 绿 白的心 、通 红 的 肉、焦 黑 的外 层 ，具 有 这些 珊瑚 形 体 的 美丽冰体 ，却是火焰遇着苛酷 的冷而结成 。我们 可 以把被描写 成 这样 的形象 的 “冰体 " ，看 成 为鲁 迅 内部 被 压 抑 的 “爱 情 "。 对着 以拿 了便要烫 伤一般 的严 峻拒绝着 他人 的介 入 ，恐怕是 孤 独地 苦 闷着 的这个 “爱情 ”，鲁迅发 出叹息 。 1 9 12 年 2 月 ，鲁 迅 当 了在 南 京 刚 刚 成 立 的 中华 民 国 临 时 政府 教 育部 的部 员 ，同年 5 月 ，随政 府 的迁 移 一 同迁 到北 京 。 无论 是在南京 ，还是在北 京 ，都是 今 天所 说 的单 身赴任 。在 北 京 ，住 在 宣武 门外 南 半 截 胡 同 的绍 兴 会 馆 。1 9 1 7 年 进 京 任 北 京 大学教授 的二弟周作人 也 同样 住 进 绍 兴会 馆 。1 9 1 8 年 以后 ， 以小说而论 ，从 《狂人 日记》到 《一 件小 事》 (1 9 1 9 年 ) 的五 篇都是在这个会馆写成 。杂文力作 《我之节烈 观》 (1 9 1 8 年 )、 《我们 现在 怎样 做 父 亲》 也 完 成 于这 里 。并 且 ，前 面所 论 及 的 三篇作 品也 同是 在 此 处 写 成 。还 有 周 作 人 翻译 与 谢 野 晶子 的 《贞操论》、撰 写评 论 《人 的文 学》 (均 为 1 9 1 8 年 )、《平 民文 八． 七。司 人 lb ： 与 。唧 鬼 学》 (1 9 1 9 年 ) 也都是在这里 。 哇一 1 9 1 9 年 12 月 ，鲁 迅 的家庭 生 活 发 生 了很 大 变 化 ：他 回到 的 纠 绍兴 ，卖掉 旧居 ，把母 亲 、妻 子朱 安 与周 建 人 的妻 小 接 到北 葛 京 ，包括周建人在 内的三兄弟 的全 家 ，搬进新买 的八道湾胡 同 的房子 同住 。之所 以不顾经济上 的拮据而选购带有大院子 的安 静 的住宅 ，是考虑到让周作人 、周建人 的孩子们有个快活游戏 的场所 。以母 亲为 中心 ，三兄弟合住一处 、共 同生活 ，这是母 亲多 年 的愿 望 ，也 是 带 有 家 长 身 份 的鲁 迅 的责 任 。 《故 乡》 (1 92 1 年 ) 与 《阿 Q 正传》 (1 92 1 m 1 922 年 ) 等 《呐喊》集子 中的后半部分作 品 ，都是在八道湾写成 的。兄弟二人合作 翻译 的《现代小说译丛》、《现代 日本小说集》 (均为 1 922 年 ) 也都 完 成 于 这 里 o 1 92 3 年 7 月 ，鲁 迅 与周 作 人 之 间 突 然 发 生 了决 裂 。 由于 当事人保 持沉 默 ，至今 真相不 明 。但 其原 因与经过 大约可做 如 下推测 ：搬进八 道湾共 同生 活 以后 ，全家 的会计 管理委托 给周 作人 的妻子羽太信子来做 。但其大手大脚 的管理早就让鲁迅头 疼 了。兄弟 的决 裂起 因于讨 厌 鲁 迅 干 预 的信 子对 丈 夫作 人 的 “枕 边 风 "。听信 妻 子 “枕 边 风 ” 的周 作 人 ，给鲁 迅 送 去 绝 交 信 ，也拒绝 了派来别人请他过去 以便询 问情况 的鲁迅 。关 于这 件事 ，郁 达夫说 ，据他从 周 作 人 关 系密 切 的张凤 举 那 里 听说 ， 兄弟失 和完全起 于误解 ，因为羽太信 子说鲁迅对她 “做 了失 礼 的事情 "。㈣关 于 “枕边风 " 的 内容 ，当时与双方都有深交 的章 廷谦说 ，信子说鲁迅调戏 了她 ，又说鲁迅在她 与丈夫 的寝室 的 窗下偷听。但章廷谦说 ，作人夫妇 的寝 室 的窗下种满 了花木 ， 站在 那 里 偷 听 是 不 可 能 的 ，这 足 以证 明 信 子 所 说 纯 系 无 中 ／＼ 八．附 录 颓 败 生 有 。刨 下 去 不 管 怎样 ，这是 纯然 的家庭 内部 纠纷 ，他人不应 随便 臆 测 的。司 进 而据此 下判 断 。’只是 章 氏所 说涉及 到与性 有关 的事情 ，这一 点 化 论 还 是 引人 注意 。当迁 出后 的鲁 迅 回八 道 湾 去拿 剩下 的书籍 与 用 O=一 具 时 ，作 人 与信 子 出来 口吐 恶 言 ，甚 至 殴 打 相 加 。对 此 ，《鲁 迅 日记 》 翌 年 6 月 11 日记 事 中亦 有 记 载 ：“其 妻 历 数 吾 罪 ，多 秽语 。" 如果 说 信 子 对鲁 迅 的 “反击 ”是起 自与性 有 关 的 问题 ， 那么 ，可 以想象得 到 ，鲁 迅 的 “古 庙 的 和 尚”㈣似 的不 自然 的 生 活 ，会 招致 信 子 的执 信 与偏 见 乃 至 对 朱 安 的 “同情 ”，以至 形 成 一 种 难 以发 现 的 隐微 的压 力 。 同年 7 月 ，鲁 迅 与 朱 安 迁 居 到 砖 塔 胡 同 。用 鲁 迅 的话 说 ， 就 是 “被 赶 出 了八 道 湾 " (1 936 年 9 月 3 日给母 亲 的信 )。兄 弟 二人 意 想 不 到 的决 裂 ，给他 们 带来 了难 以蠡 测 的冲击 。以鲁 迅来 说 ，这个 事 件 使 他 的 由 《狂 人 日记 》 确 立 的 “进 化 论 " 从 基 础 上 发 生 了动 摇 。据说 ，迁 移砖 塔 胡 同之 际 ，鲁 迅 问朱 安 是 留在八 道 湾 还 是 回绍 兴 娘 家 。 当然 是 把 继 续 供 养 作 为 先 决 条 件 ，但 这 意 味着 鲁 迅决 心 与妻 子 实行 事 实 上 的离婚 。朱 安 回答 说 ，不 管 怎样 ，做 饭 、洗 衣 、裁 缝 、扫 除 总是 需 要 人 ，所 以她 希 望 一 起 搬 过 去 。㈣ 这 年 1 0 月 ，终 于 买 了阜 成 门 内西 三 条 胡 同 的 旧房 ，经 过 改建 ，翌 年 5 月从 八 道 湾 接 来 母 亲搬 到这 处 新 居 。这 期 间 ，由 于借 钱 等 事 的 身 心 疲 劳 ，年 轻 时 曾 经 得 过 的结 核 病 复 发 ，发 烧 、痢 疾 长 达 一 个 半 月 之 久 ，苦 不 堪 言 。 1 923 年 几 乎 没 有 什 么应 该 视 为作 家 活 动 的工 作 ，恐 怕 也 是 因为 这 样 的生 活 。 小说 《祝 福 》 (1 924 年 ) 是 在 砖 塔 胡 同 的 临 时 住 处 写 的 。 八。 九。司 人 B=一 与 。司 鬼 里 面 以鲁 镇 为 背景 ，描 写 了一个 寡 妇 的悲剧命 运 。以此 为开 端 【!一 再 度 动笔 写下 的一组 小 说 ，后来 以 “彷 徨 " 为题 集 为一 册 。 的 纠 鲁迅 的友 人 许 寿裳 ，在 回忆 西 三 条 胡 同 的住 宅 的一 篇 文 章 葛 里 ，关 于朱 安 ，转述 了鲁 迅 说 过 的一 句 话 ：“这 是 母 亲 给 我 的 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 ，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的 确 ，鲁迅 的婚姻 ，是 迁就 了发 自对 于儿 子 的慈爱 与作 为周 家 的 当家人 的责任感 的母 亲 的意 志 。鲁 迅 对 于母 亲 的复 杂感 情 ，在 他 后 来 的文 章 中也 流露 出来 。 比如 《 <伪 自由书 > 前 记》 里 说 ： “我 向来 的意见 ，是 以为倘 有 慈母 ，或是幸福 ，然若 生而 失母 ， 却 也并 非完 全 的不幸 ，他 也许倒 成 为更 加 勇猛 ，更无 挂 碍 的男 儿 。” (1 933 年 ) 但是 1 925 年 4 月 11 日，他 给赵其 文 的信 中也 有 如 下 一 段 值 得 注 意 的话 ： 感 激 ，那 不待 言 ，无 论 从 哪 一 方 面说 起 来 ，大概 总 算是 美德 罢 。但 我 总 觉得 这 是 束 缚人 的 。譬 如 ，我 有 时 很 想 冒险 ，破 坏 ，几乎 忍不住 ，而我 有 一 个母 亲 ，还 有 些 爱我 ，愿我 平 安 ，我 因为 感激 他 的 爱 ，只 能不 照 自己 所 愿 意做 的做 ，而在 北 京 寻 一 点 糊 口的 小 生 计 ，度 灰 色 的 生 涯 。㈣ 鲁 迅 正 是 逼 促 于对 他 根 据 自己 的思 想 安 排 的生 活方 式 的根 本性 反省 ，有 时感 到 冒险 与 破 坏 的难 以抑 制 的 冲动 。 《 死 火 》 就写 于这 封 信 后 的第 十 二 天 。在 收 入 了 《秋 夜 》 (1 924 年 5 月 ) 以下 二 十三篇散 文 诗 的 《野 草 》 (1 927 年 出版 ) 中 ，《死 火》 位 于第 十二 篇 ；在 连续 七篇 都 以 “我 梦见 ”开 头 的诗 中居 于首位 。“死火 ”本来 在 《涅 柴 经》 中是 因火 能烧尽 一 切 而作 九 。附 录 颓 败 为死 的 比喻来 使 用 的佛家语 ，但 在这里则 是 “死 了的火 " 的意 下 去 思 。作 品这样 写 道 ： 的。司 进 我 梦见 自己在 冰 山 间奔驰 。 化 论 B===j 这 是 高 大 的冰 山 ，上接 冰 天 ，天 上 冻 云 弥漫 ，片 片 如鱼 鳞 模 样 。 山麓 有 冰 树 林 ，枝 叶 都 如 松 杉 。 一 切 冰 冷 ，一切 青 白。 但 我 忽 然 坠在 冰 谷 中。 上 下四 旁无 不冰冷 ，青 白。而一切 青 白冰上 ，却 有 红影 无数 ，纠 结如 珊瑚 网。我 俯 看脚 下 ，有 火焰在 。 这是 死 火 。有 炎 炎 的 形 ，但 毫 不 摇 动 ，全 体 冰 结 ， 像 珊瑚枝 ；尖 端 还 有 凝 固的 黑 烟 ，疑 这 才从 火 宅 中 出， 所 以枯 焦 。这 样 ，映在 冰 的 四壁 ，而且 互相 反 映 ，化 为 无 量 数 影 ，使 这 冰 谷 ，成 红 珊 瑚 色 。 梦 的开始 ，是 奔 驰 于 天 空 、山峦 、树 林 一 切 皆冰 的酷 寒 世 界 的 自己的身姿 。“我 ”在 奔驰 中突然 坠人 冰谷 。作 品 以 “我 ” 在那 里 所 发 现 的 “死 火 " 的姿 形 同 “我 ”与 “死 火 " 的对 话 为 中 -心。 冻结 为珊 瑚 形 的火 焰 的意 象 ，是 以 1 9 1 9 年 创 作 的 “火 的 冰 " 的意象为 内核 ，这 一 点 很 清 楚 。可 是 “死 火 ”这 一 语 汇 ， 正如所 说 过 的 ，本是 佛 典 的语 汇 ，而今 分 明 留有让 人 想 它 刚 刚 出 自“火宅 " 的焦 痕 。这 个 “火 宅 " 也 是 出 自《法 华 经·譬 喻 品》 的重 要 的佛 教语 汇 ，其 喻义 为充 满烦 恼 与苦 患 的人 间世 乃 是 “为 火 焰 所 舐 噬 的房 屋 ”。象 征 着 鲁 迅 内部 被 压 抑 的 “爱 情 ” 的 “火 的冰 " ，一 沾 手 就 要 烫 伤 般 地 严 峻 地 排 拒 他 人 ，但 “死。司 人 Ik一 与 。司 鬼 火 " 虽 同为冻结之状 ，却 留驻下生机勃勃的人间情感 ，给冰谷 lb一 的四壁染上它 的色彩 。 的 纠 哈 哈 ! 葛 当我 幼小的时候 ，本就爱看快舰激起 的浪花 ，洪炉 喷 出的烈焰。不但 爱看 ，还想看清。可惜他们都 息息变 幻 ，永无定形 。 虽然凝视 又凝视 ，总不 留下怎样 一 定 的 迹 象 。 死 的 火焰 ，现在 先得 到 了你 了 ! 我拾起 死 火，正要 细看 ，那冷 气 已使 我 的指 头焦 灼 ；但是 ，我还 熬 着 ，将他 塞入 衣袋 中间。冰谷 四 面 ， 登 时完全青 白。我一 面思索着走 出冰谷 的法子 。 我 的身上 喷 出一 缕 黑烟 ，上 升 如 铁 线 蛇。冰谷 四 面 ，又登 时满有红焰流动 ，如 大火聚 ，将我 包围。我低 头一看 ，死 火 已经燃烧 ，烧 穿 了我 的衣 裳 ，流在 冰地 上 了 o “死 的火焰 ，现在先得到你 了 !" 这一句 ，说 出了此前 怎么 凝视也看不清 的东西突然一 目了然 的喜悦 ，也不期而至地透露 出《野草》里 “梦七篇 " 的创造方法 。总而言之 ，“我 " 拾起 “死火 "，将它放进衣袋里 ，意味着思想开始新 的运动。“死火 ” 因“我”的体温而复苏了生命 ，红焰如 同“大火聚" 一般将我 包 围。“火聚”也是佛 家语 ，即猛火 聚集 的地方 ，本来 是 喻指 人心可怕与难 以抑制 。接下来 ，复苏的“死火 " 开 了 口，开始 与 “我”X-,J"话 。 “唉 ，朋友 ! 你 用 了你 的 温 热 ，将 我 惊 醒 了。”他说 o 我连忙和他招呼 ，问他名姓 o ‘‘我原 先 被 人 遗 弃 在 冰 谷 中，" 他 答 非 所 问地 说 ， ‘‘遗弃我 的早 已灭 亡 ，消尽 了。我 也被 冰 冻 冻得要 死 0 倘使你不给我 温热 ，使我重行烧起 ，我不久就须灭亡 ，，o “你 的醒来 ，使 我 欢喜 。我 正在 想着走 出冰谷 的方 法；我愿意携带你去 ，使你永不冰结 ，永得燃烧 \' ，o ‘‘唉唉 ! 那 么，我将烧 完 !" “你 的烧 完 ，使 我 惋 惜。我便 将 你 留下 \' 仍 在 这 里 9 9 罢 o ‘‘唉唉 ! 那 么，我将 冻灭 了 !” ‘‘那 么 ，怎 么办呢 9 ’’● “但 你 自己，又怎 么办呢 9 ’’ 他 反 而 问 o ‘‘我说 过 了：我要 出这冰谷 … … o” ‘‘那我 就 不如烧 完 !” 从“死火 " 的 口中得知 ，“死火 " 先前被遗弃在冰谷里 ，遗弃 者二早 颓已败死下去去。的遗一进弃化 “论死一 火 ” 者 之 死 ， 意 味 着 遗 弃 它 的 思 想 已 经 失去了生命 。“死火 " 不久也将冻死 ，幸亏被 “我”拾起才得 以复 “生”。只是 “死 火 ” 即使 复苏 ， 自己也无 力 走 出冰谷 。 是被遗弃 ，还是被救出，纵使它可以凭 自己的意志来选择 ，但 在行动上却不得不依赖于外力 。 于是 “我 " 说 要将 它带 出冰谷 ，让 它 可 以继 续 燃 烧 。可 是 ，却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死火”说若 出冰谷将会 “烧 完兀 " 0 习力P咿么 ，是走 出冰谷 “烧完”，还是 留下来就那么 “冻灭 9 9 \' ‘‘死火 " 面x-,j-着 询 问它 的选 择 的 “我 "，反 问 “我 " 自身 的行— d 人 lk一 与 。司 鬼 动 。“死火 " 的选 择 最 终 信 从 于 “我 ” 的决 断 ，选 择 了到 冰谷 IL一 外 去 的 “烧 完 "。 的 纠 他 忽 而跃起 ，如 红彗 星 ，并我都 出冰谷 口外 。有 大 葛 石 车 突然驰 来 ，我终 于碾 死在 车轮底 下 ，但 我还 来得 及 看 见 那 车就 堕入 冰谷 中。 “哈 哈 ! 你 们 是 再 也遇 不 着死 火 了 !" 我 得 意地 笑 着 说 ，4h-佛 就 愿 意 这 样 似 的 。 把 “死 火 ”带 出冰谷 的 “我 " ，被 突 然 出现 的 巨大 的石 车 所碾死 。但在死之前 ，“我”看到 了那 坠入冰谷 的石车 。“你们 是再也遇不着死火 了 !" 这 一 快 意 的 叫声 ，像 是 得 以复仇 者 的 声音 。虽说是 自己也 同归于尽 ，但 毕竟是复 了仇 。“死火 " 拒 绝 “冻灭 " 而 选 择 “烧 完 "，这 一 取 舍 本 身 就 意 味着 对 于使 “死火 " 最 终 成 为 “死 火 ” 的一 个 巨 大 的 东 西 的抗 议 与 复 仇 。 于是 “我”才情 不 自禁 地 发 出得 意之 声 而 醒来 。“仿 佛 就愿 意 这样似 的" 是从 梦 中醒来 回到现实世界者 的话语 。 可 以认 为 ，“大 石 车 ” 的形 象 与 “火 宅 " 的形 象 一 样 ，也 是 由《法华经·譬喻品》 的“火宅之喻”而来 的。其梗概如下 ： 某长者的邸宅失 了火 ，孩子们沉醉于游戏之 中未能发现 ，长者 喊 ： “ 快 出来 ，要 烧 死 了 !”可 是 ，孩 子 们 根 本 不 为所 动 。于 是 ，长者说 ，你 们 早 就 想 要 的玩 具 车—— 牛 车 、羊 车 、鹿 车 —— 就在 门外 ，现在都给你们 。这样才使孩子们跑 出来到安全 场所避难 ，然后他也果真送给想要玩具 的孩子们每人一份真 的 教诲—— “大 白牛车 " (白牛拉 的漂亮 的大 车 )。释迦用 这 一譬 喻 阐释 “三乘方便 、一乘 真 实 " 的教 义—— 以 “三 乘 " (声 闻 九 四附 ‘ 录 颓 败 乘 、缘觉乘 、菩 萨乘 ) 的方便将人们从迷 惑 的世界救 出 ，然后 下士 厶 都 给 予 相 等 的 “一 佛 乘 "。㈣ 的 。司 进 在这 里 ，“火 宅 ” 的象 征 意 义 是 ：“三 界 (即欲 界 、色 界 、 化 论 无 色 界 ，泛 指 世 界 ) 无 安 ，犹 如 火 宅 ，众 苦 充 满 ，甚 可 怖 畏 ， 【!===j 常有生 老病死 忧 患 ，如是 等火 ，炽然不息 。”在这种 场合 ，“火 宅 ”是 留在 那 里 就 要 “烧 死 " 了 的烦 恼 世 界 。在 鲁 迅 的诗 中 ， “死 火 ”走 出冰谷 ，就 意 味着 回到 “火 宅 " “烧 完 "。“我 ” 自身 之死 ，乃 是 因将 “死 火 " 带 回 “火 宅 " 而 受 罚 只 能 被 “大 石 。 车 ”碾 死 。“我 " 看 到 碾 自己 的 “大 石 车 " 坠 入 冰 谷 而 发 出快 意 的 叫声 —— “你 们 是 再 也 遇 不 着 死 火 了 !” 这 样 的说 法 ，让 人 想 到似 有作 为惩 罚 给予 “大石 车 " 的更 为 巨大 的某 物存 在 。 如 此 惨 烈 的死 的形 象 缘 何 而 生 呢 ? 如 果 在 “呐 喊 ”期 的鲁 迅 文 章 中寻找 “大石 车 " 与其 背后 的象 征 ，那 么可 以指 出 《随 感 录 四十》 里 的 “四千 年 ” 的 “旧习惯 " (也 称 为 “魔 鬼 ”) 与 《我 之 节 烈 观》 里 所 说 的 “历 史 和数 目的力 量 ”，即对 于 叫 出苦 闷者 一 齐 摇 头 、诅 咒 、压 迫 的力 量 。威 胁 鲁 迅 的 ，正 是 由这 种 社 会 制 裁 所 带 来 的作 为文 学 家 、思 想 家 的社 会 生 命 的丧 失 。 “死 火 " 与 “我 ” 的运 命 ，虽 说 不 过 是 鲁 迅 的 脑 海 里 影 像 联 翩 的一 场 梦 ，但 在 他 的现 实 生 活 中 已经 发 生 了这 个 梦 境 将 要 非 为 梦 境 的新 的情 况 。这 一 年 3 月 11 日，鲁 迅 收 到 了 正 在 每 周 听他 讲 课 的北 京 女 子 师 范 大学 国文 系学 生 许 广 平 的来 信 。信 中真率 地倾 诉 对 人 生 与社 会 的怀 疑 与愤 懑 ，希 望 在 鲁 迅 的 回答 中得 到 一 点 指 引 。从 3 月 到 7 月 ，两 人 之 间 的通 信 已达 三 十 五 封 。如 果 取 从 3 月 到 “死 火 ” 写 作 的 4 月 2 3 日之 间 大 约 四 十 日来 看 ，许 广 平 发 了八 封 信 ，鲁 迅 回了七 封 ，从 其 内容 与 笔 调 九 五。司 人 E=一 与 。司 鬼 可 以看 出两人 的感 情 确 实 正在逐 渐 超越 单 纯 的师 生关 系 。据 对 【L一 《两地 书》有 精 细研 究 的王 得后 推 定 ，二 人 相 互 确 认 作 为 异 性 的 纠 的爱情 的时 间 为 这 一 年 的端 午 节 (公 历 6 月 25 日)。@ 我 自己 葛 的推 On．0关 系到小 说 《伤逝》 (1 925 年 1 O 月 ) 的解 释 ，我 认 为 ， 到 这篇 小说 写 作 的 10 月 中旬 之 前 ，两 人 之 间 的确 有 一 种 对 爱 情 的确认 。⑩只 是 二 人 由爱 而 进 到 同 居 ，是 1 927 年 1 O 月 在 上 海 的事情 。在 此 之 前 鲁 迅 与 许 广 平 于 1 926 年 8 月 离 开 北 京 ， 分赴 厦 门 、广 州 就 职 ，《两 地书 》 第 二 集 所 收 的通 信 ，就 如 实 地 呈示 出他 们 实 现爱情 以前需 要 克 服 多少 障碍 。现 在请 看说 到 威 胁 将 要 起 步 实 现 爱 情 的鲁 迅 的 “社 会 性 的死 " 的 1 926 年 11 月 28 日的信 。 我 一 生 的 失计 ，即在 向 来 不 为 自己生 活打 算 ，一 切 听 人 安 排 ， 因 为 那 时预 料 是 活 不 久 的 。后 来 预 料 并 不 确 中 ，仍 能 生 活 下 去 ，遂 至 弊 病 百 出 ， 十 分 无 聊 。 再 后 来 ，思 想 改 变 了 ，但 还是 多所顾 忌 ，这 些顾 忌 ，大部 分 自然是 为 生 活 ，几 分 也 为地 位 ，所谓 地 位 者 ，就 是 指 我 历 来 的 一 点 小 小 工 作 而 言 ，怕 因我 的行 为 的剧 变 而 失 去 力 量 。 (《 两地 书·八 三》) 可是 ，鲁 迅 所 要 直 面 的不 仅 是 这 种 社 会 性 的死 ，最 让 他 困 苦 的还是 他 自身 的 “进 化 论 ” 的崩 坏 这 一 思想 问题 。这是 很 有 可 能招 致 他 的 自我破 坏 的生 死攸 关 的 问题 。如 前 所 述 ，鲁 迅 的 “进 化论 " 包 含 着 三 层 含 义 ：否 定 旧社 会 传 统 的 “传 统 否 定 " ， 否定 被这一传 统 所 养 育 、侵 蚀 的 自己 的 “ 自我 否 定 "，为 了拯 救 尚未 被 侵 蚀 的 孩 子 、 自愿 地 奉 献 出 自己 的 生 命 的 “ 自我 牺附 录 颓 败 牲 "。下面一节也要 言及 ，鲁迅对 自身 的深层把握 ，是对 于作 下去 为传统社会之子 的 自己的耻 意识 。他 的 “ 自我牺 牲 ”，在把 它 的‘ 司 进 作为 由《狂人 日记》确定 的 “进化论 " 的构成要素之一来看 的 化 论 场合 ，可 以说是建立在对 自己的羞耻意识 的基础之上 的。这种 【L一 耻意识 ，如 同无 可奈何地度 过寂寞 的一 生 的朱 安 的存 在一样 ， 是追 随着鲁迅不愿离开 的影子 ，而连带着也使鲁迅担心 同 自己 结婚会让许广平做 出过大 的牺牲 ，使她 的人格受辱 。鲁迅最终 向着与许广平 的爱解放 了 自己 ，他在 1 927 年 1 月 11 日的信 中 这样发表 了他 自身 的爱 的宣言 ： 我 先前 偶 一 想到 爱 ，总立刻 自己惭愧 ，怕 不 配 ，因 而也 不敢 爱某一 个人 ，但 …… (现在 ) 我 自信 我 决不是 必须 自己贬抑到 那 么样 的人 了，我 可 以爱 ! (《两地 书· 一一二》) 《死火》写作之后约一 年又十个 月 ，鲁迅终 于达到 了一个 新 的思想境界 。关 于这种新思想 的意义 ，将有另文考察 。下 面 再 回到 “死火 " 的时代 ，探讨 《死火》写作 的两个月后创作 的 《颓败线的颤动》。⑥ 三 眷念与决绝—— 《颓败线 的颤动》 正如 已在第一部分简单 阐述的那样 ，鲁迅 1 924 年左右就 过着后来他 自己说是 “生活 的路上 ，将血一滴一滴地滴过去 ， 以饲别人” (《两地书·九五》) 的生活 ，不仅很少报偿 ，而且甚 至屡屡遭到无情 的背叛 ，因此在他的内部 “人道主义”与 “个 九 七。司 人 坠一 与 。司 鬼 人 主义 " 的矛盾逐渐尖锐 ，4"g 的 “进化论 " 正濒 临着崩溃 的危 坠一 机 。 的 纠 1 925 年 3 月 ，鲁 迅 发 表 了一 篇题 为 《牺 牲谟 》 的奇 拔 的 葛 文章 。“谟 " 是 “谋划 ”的意思 ，本来是 《尚书·大禹谟》 等记 录古代帝 王 的宣 旨、布告 ，与 臣下 的问答 的文体 。鲁迅摹 仿 这 种文体描绘一个 “牺牲 主义者 " 发 了一通劝人应做牺牲 的 “高 论 " ：“哦哦 ! 你什 么都牺牲 了? 可敬 可敬 ! 我最佩 服 的就是 什 么都牺 牲 ，为 同胞 ，为 国家 。我 向来 一 心 要 做 的也 就 是 这 件 事 。你不要看得 我外 观 阔绰 ，我 为 的是要 到各处去宣传 。社会 还太势利 ，如果像你似 的只剩一条破裤 ，谁肯来相信你 呢 ? 所 以我 只得打扮起来 。" 起 先 这样说 了 ，这位绅 士就劝那 位牺 牲 了一切只剩下一条破裤子 的男人索性更彻底地牺牲 ，以成为世 间的楷模 。绅士虽然 叫着 “我们 还是 同志 "、“朋 友 "，可是 却 让那个男人把那条裤子送给他 自己以贱价从难 民手里买来 的少 女 。然后 ，这 位牺 牲 主义 者 又对 那 个 因九 天没 吃东 西 而奄 奄 一 息 的男人下达指示说 ，若是不能走就爬着去送 ，为 了不伤裤子 须用趾尖爬 ，膝髁不要太用力 ，一到我家 ，就趁着还有 口气 的 时候把裤子脱在 门外 ……这样才算是保 持 了 “晚节 ”，牺牲 的 生 涯 也 就无 瑕 可剔 了 。 在这里 ，鲁迅 以辛辣 的笔触鲜 明地刻 画 出标榜牺牲 主义 、 劝人牺牲 的名流绅士的巧妙诡辩与狡猾 的利 己心 。鲁迅博物馆 鲁迅 研 究 室 编 《鲁 迅 年 谱》，把 这 篇 作 品看 做 是 对 汪 精 卫 的 《对妇女界 的感 想 》 (《妇 女 杂 志》 十卷 一 号 ，1 924 年 10 月 ) 的直接讽刺 。@ 汪精卫 的那篇 文章说 “牺牲 精 神”是 “一 切道 德 的根源 "，“孔孟 的所谓 ‘忠恕 ’、佛教 的所谓 ‘慈悲 ’、耶教 九 八。附 录 颓 败 的所谓 ‘tg 爱 ’，都是这种精神 "，因而希望毋失 “旧教育 中的 下 去 牺牲精神 ，能受苦痛 的精神 ，能不求个人 的幸福 、个人 的安乐 的。司 进 的精神 "。虽然 同是说牺牲精神 的必要性 ，但鲁迅 的《我们现 化 在怎样做父亲》却 表现 了截然相 反 的主 旨，这一 点一 目了然 。 论B一 鲁迅对汪精卫 的论调不能视而不见 ，要彻底暴露其 内里包藏 的 利 己心也 就理所 当然 了 。 但 是 另一方 面 ，也看得 出 ，《牺 牲谟 》 这样 的文 章 ，是 以 鲁迅不得不直 面 的不少 背叛 的 “ 自己牺牲 " 的生 活给他 自身 的 深刻创伤为背景 的。鲁迅 的三弟周建人 (他 于 1 92 1 年 9 月 离 开北京到上海⑩) 后来 回忆 1 927 年 1 0 月 接从 广州 到上海 的鲁 迅时 的事情说 ：“鲁 迅 到上海 以后 ，对 我说 了关 于八 道 湾 的生 活 ，但没有责难周作人那样 的话 ，只是 深深地感 叹道 ，‘我 已 经流 出了最后 一滴 ，可他们还是 不满足 ’，我也有 同感 。" (《鲁 迅与周作人》) “他写 的《牺牲谟》，也浸入他 自身在八道湾 的 生活体验”。㈣建人的观察有一半是准确的吧。而鲁迅 的那种体 验绝不仅仅 限于家庭 生活 。同年 6 月 1 3 日，鲁 迅 在 给许 广平 的信 中写道 ： 我 明 知 道 几 个 人 做 事 ，真 出 于 “为 天 下 " 是 很 少 的 。但 人 于现 状 ，总该 有 点 不 平 ，反 抗 ，改 良的 意 思 。 只 这 一 点 共 同 目的 ，便 可 以合 作 。 即使 含 些 “利 用 ” 的 私 心 也 不妨 ，利 用 别人 ，又给 别人 做 点 事 ，说 得 好 看 一 点 ，就是 “互 助 ”。但 是 ，我 总 是 “罪 孽 深 重 ，祸 延 ” 自己 ，每 每 终 于 发 见 纯 粹 的 利 用 ，连 “互 ” 字 也 安 不 ’ 上 ，被 用之 后 ，只 剩 下耗 了气 力 的 自己一 个 。 … … 我 的 时 常无聊 ，就是 为此 ，但 我还 能将 一切 忘却 ，休 息一 时 九 九。司 人 坠= 了 与 。旬 鬼 之 后 ，从 新 再 来 ， 即使 明知 道 后 来 的 运 命 未 必会 胜 于过 【b一 去 。 ( 《 两地 书·二 九》) 的 纠 这 种 状 况 到 后来 愈 加 扩 大 ，竞 至 “现 在 呢 ，人们 笑 我 瘦 弱 葛 了 ，连饮 过 我 的血 的人 ，也来 嘲笑 我 的瘦 弱 了" 的地 步 。这 是 已经 在第 一 节 引用 《两 地 书·九 五》 而 触 及 过 的 。 1 925 年 对 于 鲁 迅 来 说 是 一 个 多 产 的 丰 年 ，除 了小 说 四篇 (收入 《。彷 徨 》)、散 文 诗 十 五 篇 (《野 草 》) 之 外 ，还 有 收 入 《坟》 的评 论 十 一 篇 、收 入 《华 盖 集 》 的杂 感 三 十 一 篇 及 其 他 二 十余 篇 。评 论 与杂感 几 乎 都是 他 称 之 为 “被砂 砾 打得 遍 体 粗 糙 ，头破 血 流 ” 的 “瘢 痕 ” (《 <华 盖 集 > 题 记 》，1 92 5 年 1 2 月 ) 的时事 性 的论 争 的产 物 。鲁 迅 当时是 《语 丝 》 周 刊 (1 924 年 11 月创 刊 )、《京 报 副 刊》 (1 924 年 1 2 月 创 刊 ) 的主要 执 笔 者 。1 92 5 年 4 月 ，与 无 名 的年 轻 文 学 者 共 同创 办 《莽 原 》 周 刊 ，他 亲 自担 任 编辑 。《两 地 书》 里 也 能 看 到 鲁 迅 挤 掉 自己读 书 、休 息 的时 间 ，为这 一 杂 志编辑 与校 x-J-的身影 。另外 ，在 这 一 年 1 月 开始 激 化起 来 的北 京 女 子 师 范 大学 的风潮 中 ，身 份 只 不 过 是 客 座 讲 师 的鲁 迅 逐 渐 投 身 于漩 涡 的 中心 ，8 月 间被 教 育 总长 章 士钊 解 除 教 育 部 佥 事 的 职 务 ，于 是 又 进 入 了 审 判 斗 争 — — 这 是 一 个 风 波 激 荡 的年 头 。可 是 ，在 这 种 生 活 中 ，鲁 迅 还 要 体 味 他 的 “进 化 论 " 裂 变 、崩 溃 的苦 闷 。《颓 败 线 的颤 动 》 (1 925 年 6 月 29 日)，就 是 鲁 迅 将 其 解 体 的 “进 化 论 " 的全 身 的痛 苦挣 扎 结 晶为诗 的作 品 。 这一 篇 也 是 以 “我 梦 见 自己在 做 梦 ” 开 始 。全 篇 由 “我 ” 连 做 的两个 梦 中梦 构 成 ，也 就 是 分 两 段 描 写 了一 个 寡 妇 的两 个 时 代 的形 象 。 o o附 录 颓 败 自身不知 所在 ，眼前却有 一 间在 深夜 中紧闭的 小屋 下去 的 内部 ，4-旦--0_,看见 屋 上 瓦松 的 茂 密 的 森 林 。 的。司 进 板 桌上 的灯罩是新拭 的 ，照得屋 子里分外 明亮。在 化 论 光 明 中 ，在破 榻 上 ，在 初 不相 识 的披 毛 的 强悍 的 肉块 底 【L===j 下 ，有瘦 弱渺 小 的 身躯 ，为饥 饿 ，苦 痛 ，惊 异 ，羞 辱 ， 欢欣 而颤 动 。弛缓 ，然 而 尚且 丰腴 的皮肤 光 润 了 ，青 白 的 两颊 泛 出轻 红 ，如 铅 上 涂 了胭 脂 水 。 灯 火也 因惊 惧 而 缩 小 了 ， 东方 已经 发 白 。 然 而 空 中还 弥 漫 地 摇 动 着 饥 饿 ，苦 痛 ，惊 异 ，羞 辱 ，欢欣 的 波 涛 … … 。 “妈 !" 约略 两岁的女 孩被 门的开 阖声惊 醒 ，在 草 席 围着 的屋 角的地 上 叫起 来 了。 “还 早 哩 ，再 睡 一 会 罢 !” 她 惊 惶 地 说 。 “妈 ! 我 饿 ，肚 子 痛 。我 们 今 天 能有 什 么吃 的 ?" “我 们今 天 有 吃 的 了。等 一 会 有 卖烧 饼 的 来 ，妈 就 买给你 。" 她 欣 慰 地 更 加 紧捏 着 掌 中的 小银 片 ，低 微 的 声音 悲凉地 发 抖 ，走 近 屋 角 去 一 看 她 的 女 儿 ，移 开 草 席 ，抱 起 来放 在破 榻 上 。 “还 早 哩 ，再 睡 一 会 罢 。” 她 说 着 ， 同 时抬 起 眼 睛 ， 无 可 告 诉 地 一 看 破 旧 的 屋 顶 以 上 的 天 空 。 空 中突 然 另起 了一 个 很 大 的 波 涛 ，和 先 前 的 相 撞 击 ，回旋 而成旋涡 ，将 一切 并我尽行 淹没 ，口鼻都 不 能 呼 吸 。 我 呻吟 着 醒 来 ，窗外 满是 银 的 月 色 ， 离天 明还 很 辽 远 似 的 。。訇 人 B===j 与 。司 鬼 “我 ” 在 梦 中所 看 见 的 ，是 让 人 想 到 鲁 迅 小 说 的 女 主 人 公 ＼ 4=一 们—— 单 四嫂 子 (《明天》)、祥林 嫂 (《祝福》) —— 的年轻寡 的 纠 妇 在 破屋 中出卖 其 肉体 的情 景 。在 强 悍 的 肉体 之 下 ，其 瘦 小 的 葛 身 体 因难 耐 的饥 饿 、被 蹂 躏 的痛 苦 、对 自己行 为 的惊 异 、那 行 为所 唤起 的羞 耻 以及 将 以得 钱 养 育 女 儿 的欢 欣 而 颤 动 ，这 颤 动 成 为 空 中的波 涛 ，与 先 前 的波涛 相 撞 ，回旋 成 激 烈 的旋 涡 。 寡妇 所 体 现 的 ，是 “没 有 读 过 ‘圣 贤 书 ’ 的 人 " ，躲 过 “名教 的斧钺 " ，“时 时 流露 ，时 时萌 蘖 " 的 “天性 的爱 ”。 (《我 们 现 在 怎样 做 父 亲》) 可 是 ，为 什 么 非 得 通 过 卖 淫 这 种 背 德 性 的行 为来 体 现 呢 ? 在 这 里 ，我们 不 得 不 承认 人 类 从 远古 以来 即 延 续 下来 的 “生命 的连续 性 ”与 “生命 的一 次 性 ”之 间 的激 烈 矛 盾 。虽 说 人 类 的历 史 渐 次 缓 和 二 者 的矛 盾 ，但 从 古 至 今 ，尤 其 是 在下层 社会 ，这 二 者依 然不 得 不 处 于激 烈 对 立 的状 态 。她 因贫 穷 为 养 育 儿 女 不 能 不 出卖 她 的 肉体 。 《死 火》从 《法华 经·譬 喻 品》 中有所 借 取 ，这 一点 已在 前 面谈 过 ；在 《颓 败 线 的颤 动》 这 一 诗 篇 中 ，也 可 以看 出 《父 母 恩重 经》 的影 子 。《父 母 恩 重 经 》，是 参 照 《佛 说 孝 子 经 》 与 《盂 兰 盆 经》 等 ，在 隋 至唐 初 编成 的伪 经 ，作 为 陈说 父 母 之 恩 、 劝 子行 孝 的孝 道 经典 而在 民间广 为 流传 ，即使 在 今 天 的 日本 也 每 每 被 寺 院 的说 教 所 用 。道 端 良秀认 为 ，之 所 以在 《佛 说 孝 子 经》 与 《盂 兰 盆 经》 之 外 又必 然 产 生 出这 一 经 典 ，是 因为 与 其 说 是 以贵族 社 会 与 士 大夫 阶层 的知识 分 子 ，毋 宁说 是 以住 在 贫 民街 的无 知 文 盲 的劳 动 者 为 对 象 ，让 佛 教 广 泛 地 普 及 到庶 民社 会 的一 种 手 段 。㈣ 《父 母 恩 重 经 》 虽 然 题 目标 的是 “父 母 " ，但 实 际上 以专 说附 录 颓 败 “母 " 恩 为 多 。而 除 了 “怀 胎 守 护 ”、“临产 受 苦 "二“乳 哺养 育 " 下 去 之 恩 以外 ，还 有 “咽苦 吐 甘 ”、“回干 就 湿 " 等 恩 ，由此 可 以见 的昌= ％ 进 出这 一 经 典 的 上 述 特 色 。 而 且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为 造 恶 业 ” 之 化 论 恩 ，即如果 是 为 了孩 子 不 得 已而 为之 ，那 么 ，即使 因亲操 恶 业 lL— 而坠地 狱 也 不 辞 。《颓 败 线 的颤 动》 里 所 描 写 的为 了孩 子 而 卖 身 的寡 妇 形 象 ，实 与这 种 庶 民世 界 的漫 长 历 史 相 关 。㈤ 这 一 破 屋 的寡 妇 形 象 ，传 达 出鲁 迅 内部 世 界 哪 些 东 西 呢 ? 如 前 所 述 ，鲁 迅 的 “ 自我 牺 牲 " 精 神 ，是 构 成 他 的 “进 化 论 ” 的要 素 之 一 ，而 这 种 “ 自我 精 神 ” 是 由 深 深 攫 住 他 的 一 种 意 识 ，即对 于作 为传 统 之 子 的 自己的 “耻 " 意识 所 支 撑 。他 后 来 所 追 述 的 “先 前 何 尝 不 出于 自愿 ，在 生 活 的路 上 ，将 血 一 滴 一 滴地 滴 过 去 ，以饲别人 ，虽 自觉 渐渐瘦 弱 ，也 以为快 活 ” (《两 地 书·九 五》) 的生 活 ，正 是 “ 自己背 着 因袭 的重 担 ，肩 住 了黑 暗 的 闸 门 ，放 他 们 (孩 子 们—— 引 者 注 ) 到 宽 阔 光 明 的 地 方 去 " 这 一 决 心 的体 现 。这 是 同他 的 “耻 ” 意识 相 关 联 的 。但 当 这种 生 活碰 到各 种 各 样 的 障 碍 ，其 整 个 生 存 方 式 发 生 坼 裂 时 ， 回首 往 事 就 只 能 凝 缩 为 这 种 忍 耐 耻 辱 的母 亲 的形 象 。 如果更 为宏 观地 审视 ，那 么 ，我们 可 以把这 间破 屋 的景 象 同 当年 被 强 大 的欧 洲 突入 门户 、强 行 蹂 躏 的落 后 的亚 洲 ，它 的 肉体 上 与精 神 上 的 双 重 饥 饿 重 叠 在 一 起 看 。若 是 把 《狂 人 日 记 》 所 建 立 的 “进 化 论 " 的运 命 ，放 在 以欧 洲 与 亚 洲 角 逐 为 主 题 的世 界 史 的 视 野 上 来 总 括 的 话 ，恐 怕 不 能 不 归 结 为 这 种 光 景 。只是 这 种 宏 观 审视 已逾 出本 文 范 围 ，所 以姑 且 不 论 。 第 二 个 梦 是 过 了多 少 年 以后 的事 情 。 我 自身 不 知 所 在 ，眼 前 却 有 一 间在 深 夜 中 紧 闭 的 小。司 人 lL=一 与 。司 鬼 屋 的 内部 ，我 自己知 道 是 在 续 着残 梦 。可是 梦 的年 代 隔 【!=一 了许 多年 了。屋 的 内外 已经这样 整 齐 ；里 面是 青 年 的 夫 的 纠 妻 ，一群 小孩 子 ，都 怨恨 鄙 夷地 对 着一 个垂 老 的女 人 。 葛 “我 们 没有 脸 见 人 ，就 只 因为 你 ，" 男人 气 忿 地 说 。 “你 还 以 为 养 大 了她 ，其 实 正 是 害 苦 了她 ，倒 不 如 小 时 候 饿 死 的 好 !” “使 我 委 屈 一 世 的 就 是 你 !" 女 的说 。 “还 要 带 累 了我 !” 男 的说 。 “还 要 带 累 了他 们 哩 !" 女 的说 ，指 着 孩 子 们 。 最 小的 一 个 正 玩 着 一 片 干 芦 叶 ，这 时便 向 空 中一 挥 ，仿 佛 一柄 钢 刀 ，大声说 道 ： “杀 !” 那垂 老 的女人 口角正在 痉 挛 ，登 时一 怔 ，接 着便 都 平 静 ，不 多 时 候 ，她 冷 静 地 ， 骨 立 的 石 像 似 的 站 起 来 了。她 开 开板 门 ，迈 步在 深夜 中走 出 ，遗 弃 了背后 一切 的 冷 骂 和 毒 笑 。 第二个 梦 ，描写 了寡 妇 数 十 年 后 的形 象 。在 整 齐 的屋 里 ， 已经 年 老 了 的 寡 妇 受 着 女 儿 女 婿 的 指 责 。对 孩 子 的眷 念 、爱 抚 、养 育 、祝 福 的心 所 选 取 的 “ 自我 牺 牲 ”，竟 成 为 那 些 孩 子 们 怨 嗟与诅 咒 的对 象 。当年 她在 饥 饿 、苦 痛 、惊 异 、耻 辱 与欢 喜 之 中 ，可 曾预想 到这 种结 果 ? 《父母 恩 重 经》 也 是 在 讲 了父 母 之 恩 如 何 深 厚 之 后 ，转 而 接上 背叛 的故事 。儿子娶 了妻 ，不久 又得 了子 ，从 而与双 亲越 来越 疏 远 。 “ 甚 年 老 色 衰 ，多 饶 虮 虱 ，夙 夜 不 卧 ，长 吁 叹 息 。 何 罪 宿 愆 生 此 不 孝 之 子 " ，“或 时 唤 呼 ，急 疾 取 使 ，十 唤 九 违 ， 。 四附 录 颓 败 尽不 从 顺 。骂 詈 嗔 恚 ，不 如 早 死 ，强 在 地 上 。" 说 孝 的经 典 ， 下 去 把这种献身与背叛 的两段 构 成 的故 事 作 为 中心 ，也 自有 深 味 。 的‘ 吲 进 《颓败线 的颤动》正是 同这些献身与背叛 的故事 的悠 久历史 深 化 论 刻关联着 。那 么 ，这种 故 事 在 这里 作 为表 现 鲁 迅 的 “进 化 论 " Ib— 的罅 隙 的故 事 ，是 怎样展 开 的呢 ? 如前 所述 ，《狂人 日记》 表 明 了作 为 文学 家 而起 步 的鲁 迅 自身 的立场 与态 度 。推 进 了对 中 国社 会 的考 察 与 发 现 的 “狂 人 ”，终 于获得 了最后 的重 大发现 ： 有 了四千年吃人 履 历 的我 ，当初 虽然 不知道 ，现 在 明 白 ，难 见 真 的 人 ! 这 句 话 说 的是 ，呼 吁 改 掉 可 耻 的 “吃 人 " 的 “狂 人 ”，发 现 了 自己在 “吃人 ” 的长链 中并 不 自由 、绝 非无 罪 的事 实 ，于 是 同胞 的 “耻辱 ”成 为他 自身 的 “耻辱 " 的那个 瞬 间 。“狂人 ” 为这种 “耻 ”意识所驱 动 ，决 心 “救 救 孩 子 ”。这 一 决 心 呈 示 出 ，只有从 “吃人 " 的关 系 网 中救 出还没有 堕入 自己已身 在其 中的罪恶之渊 的天真 的孩子们 ，才是 “狂人 " 的从 “耻辱 " 恢 复之路 。这种 “耻 " 意识 ，也是鲁迅 自身 的东西 。 另 一 方 面 ，还有一个 威胁 鲁迅 的未来 图景 。易 b 生 的 《群 鬼》(潘 家洵译 ，《新 潮》 一 卷 五 号 ，1 9 1 9 年 ) 的一 个 场 面 ，就 使鲁迅联想 到那 幅可怕 的未来 图景 。阿尔文夫人周 到 的照料 与 细密 的防范不起作用 ，儿子欧士华到底 因从父亲遗传 的梅毒 而 患 了脑症将 成 废 人 。这 个 青 年 与母 亲 的形 象 深 深 地 触 动 了鲁 迅 ，在他看来 ，把 中华 民族 引 向灭亡 的祸 根 ，-tg 不 能不在 中华 后裔 体 内所 流淌 的祖先们 的道德观念 与 习惯 的力量上 寻找 。 o 五。匍 人 睦一 与 ‘ 可 鬼 欧 母 亲 ，现在应该你帮我 (用吗啡 自杀—— 引者 IL一 注 ) 的 忙 了。 的 纠 阿 夫人 我 吗 ? 葛 欧 谁 能及 得 上 你 。 ． 阿 夫人 我 ! 你 的母 亲 ! 欧 正 为 那 个 。 阿 夫人 我 ，生你 的人 ! ． 欧 我 不 曾教 你 生 我 。并 且 给 我 的是 一 种 什 么 日 子 ? 我 不要 它 ! 你 拿 回去罢 ! 鲁迅在 《我 们 现 在 怎样 做 父 亲》 中引 了这 一 场 面 ，强 调 说 ，“父母 的缺点 ，便是子孙灭亡的伏线 ，生命 的危机”，其缺 点传 之 子 孙 ，也 就 是 精 神 的 “遗 传 ”更 为 可 怕 。正 是 上 述 “耻 ”意识 与危机 意识 ，支撑 着鲁迅 的 “进化论 ”。 因而 ，这篇诗 中女婿所说 的 “我们没有脸见人 ，就只因为 你 "，“你还 以为养大 了她 ，……倒不如小时候饿死 的好”这些 话 ，正是逼到鲁迅 自身 的 “进化论 " 眼前 的背叛之刃。挥 出芦 叶叫着 “杀” 的幼儿 的声 音是一个 给鲁 迅 打下深 刻烙 印 的意 象 ，小说 《长明灯》 (1 925 年 2 月 ) 与 《孤独者》 (1 925 年 1 O 月 ) 也都有类 似 意象 。正 由于那 “杀 ”声 出 白天 真 的幼 儿 之 口，才表现 出背叛 已经超越 了个人性 的事情 的层 面 ，而是一个 普泛 的、整体性 的状态 。听了那个冷酷 的声音 ，垂死 的女人遗 弃 了他们 的冷骂与嘲笑 ，迈步在深夜 中走 出。 她 在 深夜 中尽走 ，一直走到无边 的荒野 ；四面都是 荒野 ，头上只有 高天 ，并无一个 虫鸟飞过 。她赤身露体附 录 颓 败 地 ，石 像 似 的站 在 荒 野 的 中央 ，于一 刹 那 间照 见 过往 的 下 去 一切 ：饥 饿 ，苦痛 ，惊异 ，羞 辱 ，欢欣 ，于是 发抖 ；害 的。嘲 进 苦 ，委 屈 ，带 累，于是痉 挛 ；杀 ，于是平静 。…… 又 于 化 一刹 那 间将 一切 并合 ：眷念 与决绝 ，爱抚 与复仇 ，养 育 论Ik— 与 歼 除 ，祝 福 与 咒诅 … … 。她 于是 举 两手尽 量 向天 ， 口 唇 间 漏 出人 与兽 的 ，非人 间所 有 ，所 以无 词 的 言语 。 当她 说 出无 词 的 言语 时 ，她 那伟 大如 石像 ，然 而 已 经 荒废 的 ，颓败 的 身躯 的全 面都 颤 动 了。这 颤 动 点 点如 鱼 鳞 ，每 一鳞都起 伏如 沸 水在 烈 火上 ；空 中也 即刻一 同 振 颤 ，仿佛暴 风 雨 中的荒 海的波涛 。 她 于是 抬起 眼 睛 向着天 空 ，并无 词 的 言语 也 沉默尽 绝 ，惟有 颤 动 ，辐 射 若 太 阳光 ，使 空 中的 波 涛 立 刻 回 旋 ，如 遭 飓 风 ，汹 涌奔腾 于无 边 的 荒 野 。 我 梦魇 了， 自己却 知道是 因为将 手搁 在 胸 脯上 了的 缘 故 ；我 梦 中还 用尽 平 生之 力 ，要 将 十 分 沉 重 的 手 移 开 。 接着献身与背叛 的故事 的最后一段 ，在 《父母恩重经》里 是 ：佛说 ，奉此 经典 ，消弭重罪 ，尊敬 三宝 ，寻求解 脱 之道 ， 此乃 向父母 报恩之道 。“一 生 众 生 闻经 欢 喜 ，发 菩 提 心 。号 哭 动地 ，泪下如雨 。五体投地 。信受顶礼佛 足 ，欢喜奉行 。" 与此相 x-,l-，《颓败线 的颤动》 的后 面一节则描写 了赤裸 着 身子独 自尽立在无边 荒野 的中央 的寡妇 的身姿 。她 的 “赤身露 体”就表示弃 掉 了 “羞 耻 ” 的状 态 。献 身 的过 去 与 现 在 的背 叛 ，让 她发抖 、痉挛 ，不 久 ，眷 念 与决绝 、爱抚 与复仇 、养 育 与抹杀 、祝福 与咒诅 ……在她 的心 中卷起旋 涡 ，仿佛是要放 出 。 七4 訇 人 IL一 与 。司 鬼 那一切 ，从她 的 口唇 间漏 出不知是人是兽 的言语 。她全身 的皮 lk一 肤连同那声音一起颤动 ，与空中的颤动相碰撞 ，惟有那颤动 ， 的 纠 宛如旋风 ，在荒野上奔腾。 葛 据说，当时鲁迅为了治愈受伤的心，屡次沉湎于酒中。@ 后来他在信 中说到如下之事也 曾深深地伤害他 的心 。 今 之 青年 ，似乎 比我们青年 时代 的青年精 明 ，而有 些 也 更 重 目前 之 益 ，为 了一 点 小利 ，而反 噬 构 陷 ，真 有 大 出于意料 之 外者 ，历 来所 身 受之 事 ，真是 一 言难尽 ， 但 我是 总如野兽一样 ，受 了伤 ，就 回头钻入草莽 ，舐掉 血迹 ，至 多也 不过 呻吟 几声 的 。 (《致 曹聚仁》，1 933 年 6 月 1 8 日) 1 9 33 年 的 信 中 透 露 出 久 经 沙 场 的 战 士 似 的 沉 着 ，然 而 1 92 5 年 ，对 于 献 身 的 背 叛 却 使 他 的 “进 化 论 ” 动 摇 、崩 溃 ， 让他不堪其苦 。寡妇 的脑海里刹那 间映 出过去 的一切 ，她心 中 卷起 的眷 念 与决 绝 、爱 抚 与复仇 、养 育 与抹 杀 、祝 福 与诅 咒 ……这正展示 出鲁 迅 内部 世 界 的 “人 道 主义 ” 与 “个 人 主义 " 的激烈 的纠葛 。其纠葛化为呻吟从她 的 口唇 间吐露 出 ，她 的全 身发 生 的颤动 与空 中的颤动相撞 ，卷起铺 天 盖地 的旋 风 ，这个 意象让我们感 到溶解重铸 已动摇 的 “进化论 ”的巨大能量 ，也 让我们预想到鲁迅身上新的母性的复活。@ 以上选取 《死火》与 《颓败线 的颤动》两篇 ，考察 了其 中 映出的颓败下 去 的 “进 化 论 ” 的姿 态 ，由于选 取 的作 品 的特 征 ，只限于鲁迅 自身意识 的考察 。作 为人 的鲁迅 ，作为 民族 的 。 八．附 录 颓 败 鲁迅 ，作为人类的鲁迅 ，当然在鲁迅身上是浑然一体的。“进 下去 化论”的崩溃 ，与鲁迅 的民族认识 、世界认识 ，也 同时有着深 的。司 进 刻 的关联并有所演进 。本文 只是触及 到 “颓败 下去 的进化论 ” 化 主题的一个方面，余下的问题想在另外的论文里探讨。⑧ 论lL— 注 释 ① 鲁迅《关于 <苦闷的象征>》，1 925 年。 关于鲁迅与厨川白村的关系，参考的文献如下： 丸山异《鲁迅与厨川白村》，《鲁迅研究》21，1958 年。 楠原俊代《鲁迅与厨川白村》，《中国文学报》26，1 976 年。 中井政喜《厨川白村与 1 924 年的鲁迅》，《野草》27 号，1 981 年。 相浦呆《关于鲁迅的散文诗集 <野草> ——从比较文学的角度》，1983 年，收相浦呆《中国文学论考》，未来社，1 989 年版。 相浦呆《鲁迅与厨Jl I白村》，1983 年，收相浦杲《中国文学论考》o 新岛淳良《鲁迅与徐懋庸 (三 ) ——围绕厨川白村》，《坟》3 号，1987 年。 藤田昌志《鲁迅与厨川白村》，《中国学志》需号，1990 年。 温儒敏《鲁迅前期美学思想与厨川白村》，《北京大学纪念鲁迅百年诞辰 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2 年版。 鲁枢元《一部文艺心理学的早期译著——读鲁迅译 <苦 闷的象征>》， 《郑州大学学报》(哲社版)，1 985 年 1 月。 刘柏青《鲁迅与日本文学》 【吉林大学出版社，1 985 年版) 五《鲁迅与 厨川白村》o 程麻《沟通与更新——鲁迅与日本文学关系发微》，(中国社会科学出版 社，1 990 年版) 第七章《 <苦闷的象征) 和鲁迅的文艺心理学思想》o ② 《苦闷的象征》的引文的中文译文据《鲁迅译文集》第 3 卷，人民 出版社，1985 年版o ③ 木山英雄《关于 <野草) 的形成的逻辑及方法——鲁迅的诗与“哲 学" 的时代》，《东洋文化研究所纪要》30，1963 年。关于《野草》的整体性 O 九。司 人 fL一 与 。司 鬼 的理解，受这篇论文的教益颇大o 【!一 ④ 引文据《厨川白村集》6，厨川白村刊行会，1 925 年版。 的 ⑤ 这一部分，是据异曙梦《俄国现代的思潮及文学》 (新潮社，1 9 15 纠 年) 而作的，这一点已由野村邦近《鲁迅与阿尔志跋绥夫——同日本接受阿 葛 尔志跋绥夫的情形的比较》 (新田大作编《中国思想研究论集——欧美思想 的照射》，雄山阁出版，1986 年版 ) 一文指出。在异曙梦的这部书中，使用 的不是“无治的个人主义"，而是“个人的虚无主义"；鲁迅把“虚无主义" 改为“无治主义" (“无政府主义")o ⑥ 鲁迅所引的阿尔志跋绥夫对《赛宁》的辩明，出自 S·布科夫与安德 烈·彼拉尔特编译的德语本《革命故事》(M·阿尔志跋绥夫著) 彼拉尔特所作 的序文中引用的原作者的一封信。鲁迅的《译了 (工人绥惠略夫> 之后》的 后半部分，所根据的就是彼拉尔特的这篇序文。江坂哲也译为日文的这篇序 文，作为中井政喜《关于鲁迅的“个人的无治主义" 的一个见解》的附录而 被一同收入《名古屋大学总合语言中心语言文化论集》10一1，1988 年。 ⑦ 拙著《鲁迅——为了花而甘当腐草》中，对《两地书》原信中这个 地方的“个人的无治主义" 的解释是以鲁迅在《译了 <工人绥惠略夫> 之 后》中论述《赛宁》的部分所说的——“赛宁的言行全表明人生的目的只在 于获得个人的幸福与欢娱，此外生活上的欲求，全是虚伪" ——为根据。中 井政喜在《关于鲁迅的“个人的无治主义" 的一个见解》一文中，对拙著的 这一论断及诸氏关于这一部分的看法提出了批评性的意见： “我基本上把 《两地书·二四》原信中的‘个人的无治主义’作为表明了绥惠略夫式的心情 与生存方式来解释。可是，如果历史地审视鲁迅的内部世界，那么，就不能 否认，作为‘个人的无治主义’的另一个侧面——赛宁式的生存方式——的 变形，喷泉一样喷出的‘虚无的’‘个人主义’在鲁迅身上的存在o" 本文受惠于该论文精细的研究与江坂所译的比拉尔特的《 <革命的故事> 序》。 这次所参考的关于鲁迅与阿尔志跋绥夫的关系的论文，除了上述野村、 中井的两篇之外，还有： 中井政喜《鲁迅与 <工人绥惠略夫) 的相逢》上、下，《野草》23、24， 1 9 7 9 年 o附 录 颓 败 韩长经《从鲁迅与阿尔志跋绥夫的关系谈鲁迅前期思想的一个问题》， 下 去 《鲁迅与俄罗斯古典文学》，上海文艺出版社，1 981 年版。 的 。司 王富仁《鲁迅前期小说与俄罗斯文学》 (陕西人民出版社，1983 年版) 进 化 第五章《鲁迅前期小说与阿尔志跋绥夫》o 论 【L===j 汪晖《鲁迅前期的思想、创作与阿尔志跋绥夫》，《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 生院学报》，1986 年 5 期o ⑧ 郁达夫《回忆鲁迅》 (1939 年)，据《郁达夫文集》4，三联书店香 港分店、花城出版社 ，1 982 年版o ⑨ 陈漱渝《东有启 明 西有长庚——鲁迅和周作人失和前后》 (收 《鲁迅史实求真录》，湖南文艺出版社，1 987 年版) 所介绍的保存于鲁迅博物 馆的章川“岛谈话记录o ⑩⑧ 许广平《鲁迅和青年们》，《欣慰的纪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 1 年版 o ⑩ 俞芳《封建婚姻的牺牲者——鲁迅先生和朱夫人》，《我记忆中的鲁 迅先生》，浙江人民出版社 ，198 1 年版o ⑥ 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 (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 年版 ) 17《西 三条胡同住屋》o ⑩ 中岛长文《枭声——朱安与鲁迅》 【《文学》1 987 年 8 月 ) 指出： “思想与制度对于人……有时也 以爱者的面貌表现 出来 ，鲁迅 的场合就正是 这样。旧式婚姻这种社会制度——可以叫家族制度 ，就是 以爱者、即母亲的 面貌出现的o" ⑩ 坂本幸男、岩本裕译注《法华经》上，岩波文库，1 980 年版o ⑩ 王得后《 (两地书) 研究》【天津人民出版社，1 982 年版) 乙编《鲁 迅与景宋的通信 <两地书) 读后记》三《相依为命、离则两伤》o ⑩ 拙著《鲁迅—— 为了花而甘当腐草》七《北京之二》，未列举根据 而作了如此论述。其根据与《伤逝》的解释相关。我认为，到这篇小说写成 的 10 月，他们相互间已有了爱情的确认。又据陈漱渝《血的蒸气 真的声 音——许广平三篇遗稿读后》 (收入《鲁迅史实求真录》)，许广平曾对在影 片中扮演许广平的于蓝说 ，她与鲁迅的感情上的质 的变化发生在 1925 年 10 月 。。司 人 坠一 与 。司 鬼 ⑩ 本文对《死火》的理解，基本上与蒋荷贞、李秀贞《 (死火> 象征 【L一 意义新解》(《鲁迅研究动态》1 988 年 5 期) 的解释一致。此前中国的诸论文 的 一般都把《死火》理解为“革命者" 的“斗争精神" 的象征，与此相对，该 纠 论文第一次提出被压抑的“爱情”的象征的看法。该论文的观点概括如下： 葛 作品抒发的是作者思想中曾经闪现的关于爱情的一些小感想。被“遗 弃" 在冰谷中冻灭了的“死火" 经“温热”后“惊醒"、“燃烧"，其象征的意 义是被压抑、扼杀、“死灭" 了的爱情在一定条件下的复生o“死火" 出冰谷 时的犹豫，便是在爱情问题上的顾虑和思想矛盾的折光反映。 我自身也逐渐获得了这种认识，读了蒋、李二氏的论文，立刻唤起了共 鸣。只是我在“颓败下去的‘进化论’’的主题之下，尝试地提出了我 自己 的论述 o ⑩ 鲁迅博物馆鲁迅研究室编《鲁迅年谱》二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年版 ) 1 925 年 3 月 1 8 日项下o ⑩ 谢德铣《周建人评传》 (重庆出版社，1 99 1 年版 ) 所收《周建人年 谱简编》。 ⑧ 周建人《鲁迅和周作人》，《新文学史料》，1 983 年第 4 期o ⑨ 道端良秀《佛教与儒教伦理—— 中国佛教中的孝的问题》 (平乐寺 书店，1968 年版) 七《在中国形成的孝经典》。《父母恩重经》的文本据石田 瑞磨《民众经典》(“佛教经典选" 12 ，筑摩书房，1 986 年版)。 ② 父母之恩分十条阐述，其中包含“为造恶业" 之恩的是流行本o ① 关于《颓败线的颤动》，我曾在下列文章中概括性地论及，观点与 本文论旨基本一致，也有的地方采用旧作，但这次做了大幅度的增订o 《鲁迅论断章——颓败的“进化论"》，《中国研究》1 28 ，1 98 1 年o 《鲁迅——为了花而甘当腐草》七《北京之二》o ⑧ 本文参考的关于《野草》的专著列举如下： 卫俊秀《鲁迅 <野草) 探索》，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 年版。 李何林《鲁迅 <野草> 注解》，陕西人民出版社，1 973 年第 1 版，1981 年第 3 版。 闵抗生《地狱边沿的小花——鲁迅散文诗初探》，陕西人 民出版社， 198 1 年版 o附 录 颓 败 许杰《 <野草> 诠释》，百花文艺出版社，1 981 年版。 下 去 李国涛《 <野草) 艺术谈》，山西人民出版社，1 982 年版。 的 。司 孙玉石《 <野草> 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年版。 进 化 石尚文、邓忠强《 <野草> 浅析》，长江文艺出版社，1982 年版。 论 lk— 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现代文学教研室编著《 <野草) 赏析》，福建人民出 版社 ，1 982 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