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问路人(2)

我正痴想,忽然又有人来问路,是个骑自行车的人,一看就是农民,而且是从比我们这个村子离城更远的村子过来的。他跟我打听王起家怎么走?我就判断他是找王起来商洽买王起那驾大车的。果然。他朝我指出的方向骑去了。王起是村里最后的一个车把式。1984年生产队解体,队里把他赶了十多年的那驾车作价转给他个人,所谓一驾,指的是两只牲口--一头青骡一匹枣红马--和一辆胶皮轱辘大车;1994年前,他还能用这驾车做些农活跑些农业运输挣钱;1995年以后就渐渐没什么农活干了,主要用来帮人运砖瓦木料什么的盖房子,2000年以后连盖房一类的活计也少了,而且这一带的马路上不要说牲口拉的车几近绝迹,连手扶拖拉机也稀少起来,五十出头的王起本身也似乎有点像古董了,他在两年前到物流公司当了个管子工,因为对那骡马感情难舍,一直还养着,最近才下决心要出脱掉,前些天他告诉过我,如今只有更远的村里,还有人用这样的大车运输,一个亲戚已经给他牵了线,说那边有个人有兴趣,显然,今天向我问路的,就是那远村来客。

我温榆斋所在的村子,马上就会消失掉最后一驾大车了。而电脑这东西,网络这玩意儿,却已经在那一片片的砖瓦村舍中蔓延开来。

我对村外的雪野作最后的凝视,然后转身慢慢朝村内走去。雪花飞舞,心旌摇曳。回到温榆斋,我会打开电脑,说不定我会找出李仁堂主演的那部30 年前曾风靡一时的电影《青松岭》的光盘,搁到电脑里去重温;王起对这部电影至今印象深刻,他却不知道二十几年前李仁堂又曾主演过根据我的中篇小说改编的,旨趣与《青松岭》大异甚至相悖的影片《如意》,我也一直没跟他提起过。李仁堂已经仙去,可是我和王起,还有水李子,当然也还有花非花,以及更多的人,还要在我们的人生道路上,经历更多的变化,其中包括急速的转型,会一次又一次地告别"最后的大车",又一次再一次地遭遇网络之类的新事物,我们在这哀乐人生里,该如何像这雪天一样,以纯洁滋润缺憾,以安谧消融浮躁?

1 0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