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汤勺里的挽歌:贵族之贵,贵在血气(2)

等到国君投降,做了秦国的俘虏,这些人就又兴高采烈起来,仿佛保全国民都是他们的功劳,其实这些人真正保全的,不过是自己的项上人头和不久后就将被充入秦王国库的财产。

在秦国,他们形同叛逆的行为会导致全族都被五马分尸。

如果不是秦王有明令,内史腾当场就会将这些韩国贵族斩首,用人头换赏功;但如果有的选,他很愿意给那位姬公子的家人一条生路——这至少是个忠诚的人。

回到相府,姬公子来不及休息就急匆匆跑向焦急等待着的母亲和弟弟。

“国君已经被秦王废掉,郑都万不可久留。请母亲打点行装,我们要离开此地。”姬公子说,随后又请来府中的门客,向他们宣布自己的决定。

眼见韩国被灭,门客们对此已有心理准备,因此没有谁反驳姬公子的决定。但仍有一位门客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少主,我等的去路不打紧,只是府中的仆役们该如何自处?”

作为五世相韩的宰相世家,姬府中尚有三百名奴仆听差,且多数都是世代侍奉姬府。若姬公子打定主意要弃家出逃,这些仆人的出路就不能不考虑。

姬公子考虑片刻,说:“把他们的卖身契烧掉,赠予银钱盘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我既已定下心破家,就断没有理由再支使他们。”

姬公子的选择也是无奈之举:秦王已然灭掉韩国,下一步必定是清除韩人中的顽抗者。对于五代相韩的姬府,那个内史腾只消把他父亲和祖父的名讳报给秦王知晓,残暴的嬴政就会立刻派兵屠府。姬公子已定下决心,与其坐以待毙,干脆早作打算:逃出郑都后,他将以宰相公子的身份高举义旗聚众抗秦,同时游说赵魏楚三国合纵出兵,将内史腾的三万秦军赶出韩国,一举光复失地。

韩国已经破灭,身为宰相之子,姬公子未尝想不到这个计划的缺漏——赵魏穷于自保,楚国坐视不理。

但是如果有比这更好、更实际的计划,姬公子想也不想就会全盘接受。之所以找不到其他的路,是因为现在的韩国里,只剩下这个年轻人还在为拯救韩国而心急如焚。

然而,就在全家人紧张准备行李时,为府上请脉的医者却给姬公子送来一道拦路虎。

母亲的病已经不能再耽搁,也绝不能颠簸远行,必须早作诊治,否则——医者始终没有斟酌好自己的用词,最后只能用模糊笼统的“益深”指代。

一边是病重沉屙的母亲,另一边是立足未稳的内史腾,二者势必难以兼得;在弟弟的劝说下,姬公子只得暂时放弃逃离郑都的想法,遵照医者的嘱咐,安心在府中侍奉母亲。

得到线报的内史腾很高兴,他认定姬公子不过是个擅长气血上涌的幼稚青年,只是比别的老朽更精神些罢了。

他绝然猜不到,姬老夫人的病情之迅猛会超乎想象:短短数月,原本还算得上康健的姬老夫人已然被无常索向了鬼门关。

面对跪在榻前痛哭流涕的一对少子,行将就木的母亲努力想凭着感觉再触摸他们一次,可干枯的手臂等不及抬起,就有气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的儿,不要哭,人总是会死的。”母亲已经看不清儿子们的容貌,她安详地躺在那里,静静等待死神最后的宣判。

“母亲!母亲啊……”姬公子嘶哑着扑倒在母亲身边,几个常年侍奉夫人的老仆也跪在一旁涕泗横流。

“照顾好你弟弟。”弥留之际,母亲细声道。

姬府大门外,那些秦军派来的细作正坐在阴凉处有说有笑。

将母亲的棺椁与父亲合葬后,姬公子红着眼睛召来全府上下的仆人,当着他们的面将卖奴书投入火盆。

“我已彻底抛卖家产,从今往后就不再是你们的少主了。”他一身缟素,对着大家朗声说道,“大家各自珍重罢。”

仆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少主为什么要将他们弃之不顾。

还是那位门客最先发问:“公子将要作何打算?”

问话的同时,他把目光投向还在同仆人们道别的小公子。

姬公子说:“赵魏积弱已久,齐楚则断无出兵之理。我意已决,唯今之计只可自救;我不日就带幼弟去淮阳拜师学艺,招徕天下义士,共举义旗抗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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