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一部难得以印度人为主角的电影,囊括奥斯卡八项大奖,不但令电影成为经典,也让主人翁进一步显得神圣不可侵犯,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甘地传》。甘地个人的高尚品格是毋庸置疑的,在道德层面而言,他的标准无论是否有点造作,似乎都是正常人类难以逾越的高峰。但经过多年忽冷忽热的印巴冲突,再回看当年经典,我们成熟了,不再天真和傻的现代观众,不得不问一堆煞风景的问题:这类电影(以及那些印度本土制作的《我的父亲甘地》一类样板戏)是否对甘地的神化有点过了头?究竟甘地留给当代印度的真正遗产是什么?假如我们带着巴基斯坦民族主义者的心态重温《甘地传》,当能追踪到这位印度新神和整段近代南亚史背后的人造痕迹。
●国父真纳沦为跳梁小丑
《甘地传》最让人意外的,是它完全以负面方式刻画巴基斯坦国父真纳,让他和印度“圣雄”甘地成为强烈对比。真纳是20 世纪初的印度穆斯林联盟领袖,他在电影中的功能就是不断搞分裂、添烦添乱,面对甘地委曲求全的让步显得冷漠无情,而且个人修养欠奉,又声言不惜流血也要建立巴基斯坦国,却没有解释为什么印巴一定要分治,让观众以为他只是为了个人野心而“分裂祖国”。加上真纳天生瘦削,临终时形同骷髅,电影亦刻意强化这视觉效果,令他看来更是一片阴森。相反,甘地经常袒胸露背招摇过市,在艺术加工下就显得阳刚、光明正大。
其实真纳出道初期,原本坚定支持印度统一,曾信奉今天已没有市场的“大印度民族主义”,甚至教导穆斯林不要老是顾及私利,中了英国人分而治之的圈套,“否则就会让我们的印度教朋友瞧不起”。他的成长背景,比甘地更多元化,既有伊斯兰教和印度教的祖先,又曾入读伊斯兰教和基督教的学校,并非所谓基本教义派,反而曾是印度教和伊斯兰教团结的象征,早期关于他的传奇就是如此定调。甘地和真纳都是英国培训的律师,曾在英国本土当学徒。甘地爱搞绝食抗争,一生三次坐牢、十五次公开绝食(私下的绝食锻炼远不止此数);真纳则着重议会民主赋予的和平演变和宪法论争,后者自然较合英国人脾胃。然而,要抬高甘地,是毋须贬低真纳的。如此反衬,穆斯林当何所感?
无疑,在“分而治之”宏观策略和个人因素共同发酵下,英国人大力扶植原属国大党领袖的真纳组党,抗衡开始“印度教化”的国大党,真纳开始改而主张“两国论”,出现了《甘地传》渲染的针锋相对局面。但自始至终,真纳的出发点都是维护国内少数派利益,而不是向多数派夺权,两者是十分不同的。从激进巴基斯坦人的角度看,当年印度教徒压迫少数派穆斯林的势态越来越明显,真纳始终拒绝破坏印度教的内部稳定,不愿挑起人家的内部冲突,也不愿利用英国势力打压甘地,已算是相当屈从,这也令真纳一度因为被激进穆斯林排挤,被逼流亡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