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并不是说,地图就是无往不胜的法宝。在使用地图之外,实现旅行依靠的是人的热情和能力。一点不错,是在人生中实现有意味的长旅的痴迷热烈,以及在人间世界交往结识判断决定的种种能力。缺少了这一切。拥有再好的地图也不过是一张废纸,但是在这种热情和能力的支撑下,地图确实会提供巨大的灵感。
那一年,在阿勒泰的崇山峻岭中,那条古代石铺道路的发现,简单说就是琢磨地图一个念头导致的。
我在出发去新疆之前久久凝视着地图发呆。去哪里呢?能干点什么呢?心中茫然一片。地图上密集地标着山川聚落,晕染着绿色的平原、乳色的戈壁、浅蓝的沼泽和棕褐的山脉。那时我要去新疆是为了完成研究生毕业论文,首次的新疆调查。题目自定,范围总的来说是蒙古时期的新疆。一连几天,我的两眼在图上溜来扫去,一会儿盯着南疆的沙漠,一会儿瞄着北疆的天山。
突然我瞟见从西北向东南斜斜延伸的阿勒泰山脉。它在地图上把中亚和蒙古高原一分为二。蒙古那边次第分布着科布多、和林,还有今日的乌兰巴托;中亚这边是蒙古史上屡屡出名的别失八里、阿力麻里,直至遥远的不花刺、撒马尔罕甚至俄罗斯。我再把眼睛瞄准阿勒泰山脉、渐渐地它在我的视野中浮动起来,朦胧又逼近。是它造成了两个大地理区之间的分界,因为它,两个世界被隔开了。
但是,游牧民族是不承认山脉的阻拦的,两侧都是天然的牧场,他们一定自古就穿行迁徙于山脉两侧。这样,山脉里应当有古代的交通线。心中那时被照得雪亮,我被一阵逻辑带来的兴奋攫住了,翻阅地图的手剧烈地抖。
继续细致地分析以后,我决心把调查地点放在阿勒泰山脉东端的青格勒小河一带。
那次阿勒泰之旅,巨大地扭转了我的求学之路和人生之路。对于一个考古队员来说,那次调查可以说是一发命中,但是对于一个使用蒙古语和乌梁海人相交,在哈萨克的夏牧场感觉世界的原牧民来说,我察觉到了学术形式的苍白。我把研究报告写成了散文,并且暗暗决定了文学地表现思想的方向。
除了珍贵的阿勒泰地形图以外,由于一些蒙古族边防军人的帮助,那一次还使用了总参测绘局的万分之一军用地图。我们发现的古路,分别标于那套图的L?46之第38、39、50、51等几幅上面。万分之一图只见树叶不见森林,不仅无法获得而且携带不便,我开始懂得了自己的需要。对我的方式来说,最理想的地图是二十到四十万分之一的地形图,绝不能是行政图,最好是B5大小以便插在书包后面,最好是布质以抗磨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