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少年(1924—1936年)(3)

而且,父亲收藏了在当时被称为“禁书”的《朝鲜王朝示意图》,时不时就拿出来展示给我们看,并讲给我们听:这位是第几代王,叫什么,在位时做过什么事情,等等。父亲是想把我们的历史、我们历史上的人物告诉我们。

母亲(张秀金)对孩子们的期望非常高,对我更是不计一切地付出。母亲说话的时候嗓子经常是哑着的。生活越艰辛,母亲就越坚强。自己生下的孩子们虽然都是庶出,但是她希望孩子们将来都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我能够上得了学堂,全靠母亲督促,离开海岛去木浦也是母亲的主张。有一次,我听到母亲这样劝说父亲:“既然我们大中学习成绩这么好,就不要在这里待着了,一起去木浦吧。一边做生意一边抚养孩子们。把家产整理一下的话,应该也够做生意的本钱了,就这么着吧。”

我是突然醒来才听到了母亲的话,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在一切都是那么昏暗的20世纪30年代,放弃相对安定的海岛生活而搬到没有任何基础的木浦,那绝对是一次大冒险。但是,仅仅是为了孩子们就能下得了这么大的决心,这真的是很不容易的。这样的母亲,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令我十分敬佩和感叹。如果没有母亲的远见卓识,绝不会有今天的我,越想就越觉得母亲对我的养育之恩比天高、比海深。

或许是因为我出生时难产的关系,在四兄妹中母亲最疼爱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阵痛持续了一天一夜。荷衣岛上别说是医院了,连稳婆也没有,所以把帮忙接生的父亲累得筋疲力尽。在这样的剧烈阵痛结束之后,我出生了,但是脐带绕在了肩上,不会哭也不呼吸。母亲让父亲把我抱到厨房去打打屁股试试。于是父亲抱着一动不动、皮肤青紫的我来到厨房,拎起我的脚,打起了屁股。过了很久我才终于回过气来开始大声哭泣。就这样,我活了过来。

后来,母亲告诉我她做的胎梦,梦见在怀里抱着一只老虎,并且这样叮嘱我说:“你生来是个贵人,所以别轻易糟践自己的身体。”

母亲总是很忙,又做农活又做家务,从不休息一下。正是这样勤劳勇敢的母亲才支撑起了我们这个家。我们能成为岛上生活得还不错的人家,都是母亲的功劳。

虽说母亲特别重视我,但这并不代表她只偏爱我而对其他子女不管不问。母亲虽然非常爱孩子,但是在礼法上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大概是我六岁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跑着玩儿,看见卖关东糖(灶王糖)的大叔喝醉瘫倒在路边呼呼大睡,糖桶扔在一边。那时候卖关东糖的不仅卖糖块儿,也兼卖化妆品、梳子、烟斗等杂货。在确认了卖关东糖的大叔睡熟了之后,孩子们开始偷拿他的东西。我也拿了一个烟斗回家,当时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只是觉得如果把这个烟斗拿给父亲,父亲应该会很喜欢。回到家后,我把烟斗给了母亲,让母亲拿给父亲。我本以为会得到母亲的表扬,但母亲注视了我很久问道:“这个烟斗是哪儿来的?”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羞愧,反而很骄傲地把实情告诉了母亲。可是母亲的表情却突然变了,还出乎意料地发了火。她用胡树枝子做成的木条抽打我的小腿肚子,直抽到泛起了淤血。

“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居然开始学着偷东西了?”

直到现在,我耳边仍回响着母亲那怒气冲冲的声音,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很难受。母亲打完我之后就带着哭得很伤心的我去找卖关东糖的大叔了,她把仍打着呼噜、睡得很熟的大叔摇醒,大声呵斥道:“不知道是不是你钱多得没处花,多得没处花也不能让孩子们偷你的东西啊!”

我按母亲的命令把烟斗还给了大叔,并向那时仍然没有睡醒的大叔道歉请求原谅。现在回想起那个时候,母亲生气的样子仍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由衷地思念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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