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曾独自忍受寂寞长夜(2)

而我更是痘痘受害者中的“战斗机”。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颜色鲜艳、此起彼伏地横亘在我脸上,就好像找到了寄主的流浪汉一样,再也不肯离去。市面上那些“可伶可俐”“满婷神药”“药妆”“韩妆”纷纷在它们面前败下阵来,然后颓废地堆积在我抽屉的角落里再也不见天日。你知道痘痘的生命曲线是什么样的吗?我就知道。我分明地看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上,突然有个什么东西在探头探脑,然后它突然冲破了封锁,崭露头角;接着它肆无忌惮,野蛮生长;它终于大白天下,盘踞一方,谁也拿它没有办法;最终它的野心和欲望喷薄而出——对,在痘痘消亡的那一刻,造成皮肤拥堵的组织液夹杂着脏物一起不堪重负,忽然爆炸。我曾无数次地听过痘痘爆炸的声音,它当然没有“爆炸”这个词本身那么响亮,那是从你的皮肤上突然发出轻轻“啵”的一声,却足以让也许在安静背单词的我大惊失色。我以为爆炸之后这一波袭击就会结束,哪料那痘痘尸骨未寒,经常召唤出它的后辈们继续在它身边起义,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快乐。

是的,我好不快乐。

当然,胖和长痘是很多大一学生都会遇到的尴尬。若我也仅仅如此,未免显得平凡,后面那厚积薄发的力量来得便会莫名其妙。我面临的真正问题是,我不能讲话。但凡对我有点了解的人都应该知道我那段神奇的经历:从高一开始的三年半多的时间里,我是不能说话的。当然不是我不愿意或者不喜欢讲话,正常人一天不讲话都憋得慌,何况三年半有一千多天。所以,不是不想,是不能——全因我高一的时候得了慢性声带炎,做完手术后一直没有恢复好。

于是,我就带着我的基本配置——一身肥肉、一脸痘痘、不能说话的喉咙开始了我的大学第一天。

寝室里,三个操着不同口音的哥们儿在神侃着什么,看见我走进来,热情地迎了上来,连忙各自介绍自己,名字、出生地,不一而足。说着说着,还伸手上来,若是我现在,一定会傲娇地说句“讨厌啦,看就看,干吗动手”。而当时的我,有人愿意伸手,已是非常满足。他们各自帮我卸下身上行李简单放好,开始期盼地打量我,貌似在等待什么。我明白了,我应该要像他们一样,报上姓名、性别、年龄,哦不,其他的基本信息,然后我们四个人就要在一起尽量和睦地相处度过接下来的四年时间了。

我张开口,气息从声带滑过,带出悄无声息的密码。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已不是我的高中同学——那帮已天各一方的家伙,不仅知道我做手术的事,更参与了我能说话的过去,所以一般我张开嘴“咿咿呀呀”,他们大抵便明白我要讲的意思。而眼前这帮陌生人,我该怎么跟他们去传达那复杂而无趣的信息呢?结果就是,我生硬地把一个张开的口型变成了一个哈欠,然后对他们点点头,便自顾自地收拾行李去了。当时并没有一个术语叫作“脑补”,但我能脑补他们一定错愕、尴尬,甚至对我的不礼貌有些生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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