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庙会(5)

白塔寺的背后有一条窄窄的胡同,叫白塔寺夹道,那里是白塔寺的鸟市,路的两边全是卖鸟的。珍贵的鸟多放在鸟笼子里,里面还有青瓷的水缸儿、食缸儿。那种鸟连笼子一起卖,是比较贵的。一般的鸟多是架在一根尺半长的木棍上,脚上拴着线绳,飞是飞不了的。

那年我八岁,独自去逛鸟市,身上只有一角五分钱,我用这全部的钱买回了一只麻雀,架在木棍上,高高兴兴地举回家,拿给爷爷看。爷爷说:“你怎么把个老家贼买回来了?”我说:“这怎么是老家贼?明明是麻雀!”爷爷说:“怎么不是老家贼?院子里晒什么粮食它偷吃什么粮食。”可我这只“老家贼”别说偷吃,我诚心诚意地讨好地喂它,它也不肯吃一口,竟然绝食两天。我急得不得了,爷爷说:“老家贼气性大,你养不活,放了吧。”于是我剪断了它脚上的绳子,把它放在院子里。它瞪着吃惊的小圆眼睛,回头看了看我,趔趄了一下,飞了,义无反顾。只剩下我昂着头,依依不舍地望着它越飞越远。

此后我常常站在院子里,望着那些飞上飞下的麻雀,希望能看到脚上还带着绳头的我的那一只,但它始终没有回来过。

白塔寺地处西城闹市,每天在它周围熙熙攘攘的,都是京城的五行八作、引车卖浆者流。寺里的白塔,慈悲地望着这世上的芸芸众生,给了人们无限的爱,无限的精神庇护。没有人把白塔当作神佛来瞻仰朝拜,但是挥汗劳作之余,抬起头来看看它,心里就会感到踏实。它不像北海小白塔那样飘逸,也不像西山卧佛寺的卧佛那样超脱,它始终和世上的芸芸众生一起,经受着风雨和苦难,它更像是我们的母亲。

白塔寺就是这样留在了我儿时美好的记忆里。几天以前,我偶然从白塔寺大街经过,惊喜地发现白塔寺庙门已整饬一新,正式挂上了妙应寺的牌子,门侧一小窗口在售票。庙前十分清净,门可罗雀,只有我激动地走来走去,不断从两个庙门向里张望,引得售票人员不得不客气地问我:“您买不买票?”

我觉得白塔寺真的好了,没有了五行八作的熙熙攘攘,也没有了引车卖浆者流的汗流浃背。可是当我恋恋不舍地回望寺里的白塔时,我觉得白塔也在望着我,依然是母亲样的温厚,只是面现孤寂与落寞。

(原载《北京青年报》2003年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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