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3)

9月17日,在北京大学新学年开学典礼上,蔡元培特地安排胡适给全校师生做了一场《大学与中国高等学问之关系》的讲演。

大礼堂场面很大,台下坐满了渴望一睹中国首位博士、文学革命领袖风采的师生和各报记者。留任和新来的手捧大红聘书的学界宿儒和名流也面带微笑或心存疑惑地恭候胡适。

胡适很从容地微笑着走上讲台。重点阐述了大学保留储积国家高等知识、高级人才及精研、开拓最新科学、发展国家文化的重要地位,鼓励要用西方现代的大学概念和管理观念来改造和经管中国的大学,尤其是北京大学,为北大的整顿改革,提供了充足的理论依据,并建立了具体依傍模式。最后,他激昂地说:“记得还在1915年1月,我和竺可桢谈过创办国内著名大学的强烈愿望,以后又和英文教师亚舟谈到过中国无著名大学的耻辱。我在当天的日记中,大发感叹地写道:‘吾他日能见中国有一国家大学,可比此邦的哈佛,英国之剑桥、牛津,德国之柏林,法国之巴黎,吾死瞑目矣。’第二天我仍觉意犹未尽,又在日记上写道:‘国无海军,不足耻也;国无陆军,不足耻也;国无大学,无公共藏书楼,无博物馆,无美术馆,乃可耻耳!’今天,我终于回来了。我胡适之今天郑重宣布,回国后别无奢望,但求以一张苦口,一支秃笔,献身于北大迈向世界著名大学的进程!”

台下掌声热烈。正襟危坐的辜鸿铭、刘师培、黄侃、章士钊、崔适、黄节诸人,发现胡适果然是位“旧学邃密,新知浑沉”的博士,也都报以掌声。

胡适在北大讲授英文学问、英文修辞学和中国古代哲学三门科目,每周十二课时,月薪大洋二百八十块。年底,创办北京大学哲学研究所,自任主任,是年又担任了新成立的校评议会评议员和新创办的《北京大学月刊》编辑。

胡适到北大,无疑是给北京大学吹进一股东风,那些具有新思想的教授们,已经感到胡适带来的新风将吹绿北大乃至中国文化界,他们也必将要跟着胡适,干一番大事业。

蔡元培体会最直接也最深。他确认胡适是他改造北大最得力的助手。胡适思想新颖,文章绝妙,堪当大任。

当时,美国学者杰罗姆·格里德在《胡适与中国的文艺复兴》中就说过:“二十六岁的胡适是其中最年轻的人物。但是他那无可怀疑的受西方教育的归国学者的身份,他在北大的地位,以及他与《新青年》的联系,都标志着他是这个虽然规模较小但条理分明、影响巨大的先锋派的天然领袖。”

事实果真如此,蔡元培、陈独秀、胡适这三只“三个年轮的兔子”,正是20世纪初中国思想文化界的三位巨人。自然,后来的周树人兄弟等一批文化精英的风云际会,不仅改造了北大、繁荣了北大,还为改造中国思想文化、繁荣中国文化奠基了坚实沉厚的基石。后来,因意识形态原因把这一切都归功于周树人,而肆意贬损胡适和陈独秀,显然是违背历史真实的。

15

白墙黑瓦的山会邑馆,原是山阴、会稽两县来京应考的举子和候补京官们的落脚公寓。前院为藤花馆,设有纪念晚明哲学家刘宗周的仰蕺堂,因其曾讲学于绍兴蕺山,弟子如云,故弟子设纪念堂于此。绕过仰蕺堂南墙,穿一月亮小门,是补树书屋,院内有一株老槐。

深秋的冷风,吹落片片槐叶时,钱玄同轻车熟路地走进山会邑馆,推开了小院朝南的木门。屋里有位穿灰布长衫的人,正在抄碑帖,听有人来,他抬起头。身材瘦小,脸色苍白,鼻下留有浓黑的口髭,眼睛明亮,透出一股冷峻之气。见来客是身材矮胖,衣着白绸大褂的钱玄同,便放下手中的笔。钱玄同一进屋,把皮包放在破桌上,叫道:“猫头鹰啊,又在抄你的古碑!”被叫作“猫头鹰”的,是钱玄同当年在日本留学时师从章太炎的同门师兄,现在的教育部佥事周树人。在日本时,周树人常挑灯夜读,又不修边幅,蓬头垢面,钱玄同便给他取一绰号“猫头鹰”,于是朋友间便都如此称周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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