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如前引述,席慕容借《有一首歌》发抒“时代感情”,用笔是极其含蓄的。即使如此,她在《有一首歌》里面,并不常去触弄诸如此类敏感的、高音的、极其入世的、“男性化”的题材,她把焦点放在家,孩子,院中的树以及树上的鸟,盛开的花,回味无穷的旅行诸般事物之上。还有她的画,她的个人趣味,等等,等等。她有一个十分精致也相当宁静的世界。在这个小世界里,她用笔不但正面切入,肌理露现,而且往复萦回,勇于发挥。
大体上说,这是一位悟性极高的女作家,描写在物质基础具备之后的灵性,描写有教养有节制之后的纯朴天真,从而提供了大众化的禅意哲理,几乎描绘出一种生活方式来。本书第二十三页,作者在《夏天的日记》里有一段话,可以看做是作者的创作旨趣,不啻是一篇变形的序。文中有一段话说:就好像小时候在玻璃窗前就着光慢慢地描着绣花的图样一样:一张纸在下,一张纸在上,下面的那张是向同学借来的图标,上面的那张是我准备好的白纸。窗户很高,阳光很亮,我抬着双手仰着头,聚精会神一笔一笔地描绘起来,终于把模糊的图样完全誊印到我的白纸上来了。等到把两张纸并排放到桌上欣赏的时候,觉得我描摹出来的花样,比它原来的底稿还要好看,还要出色。底下原有的图样,是她的生活,上面一张新画成的图样,是她的画,她的诗,她的散文。作品是作者对人生的解释,她在散文中所表现的是经她解释过了的人生,而她对生活的体认是“知足”,是“充满感激”,是“世间很多安排都自有深意。”这种感悟并不是像标签贴在文章前头,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气质,充沛于每一篇文章、每一段文句之中,而是用这种心情重新生活过,再写下来。这样“说到做到”的作品是相当难得的。写下来的生活,自然是更好看、更出色的生活。
周详的论说太占篇幅了,只选一段做个例子吧,作者说当“我”很小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一块很漂亮的小石头,“我”走出走进都带着,爱不释手。可是有一天傍晚,“我”忽然起了个念头,把石头往身后反抛出去,看能不能再找回来。结果呢,石头落进草丛里,竟再也无影无踪了,只落得无数慌乱与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