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过,我幸存,我作证》 精彩书摘(2)

几十年后回首往事,才发现冥冥中似有一种决定人们命运的力量,中国版图以内,以至整个地球上千丝万缕枝蔓纠葛此起彼落互为消长的各种政治力量,都会直接间接影响到千百万普通人的离合聚散饥饱穷通,直到生或是死!

我生在北京。这个辽、金、元、明、清五代帝都,在1911年辛亥革命建立民国后,仍是北洋政府的首都,1928年蒋介石定都南京,“天无二日”,地无两京,北京改称北平。我是在古城改名北平期间出生的。但在我四周岁那一年,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军队占领北平,建立伪政权,虽名为华北政务委员会,却颁布了“国旗”(红黄蓝白黑五色旗)、“国歌”(《卿云歌》),俨然如伪满洲国又成一“国”,旋改北平为北京,也是要成为一“国”京都的意思吧。后来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投靠日本,在南京成立了标榜“和平,反共,建国”的伪国民政府,表面上统管了所有沦陷区,北京云云也就只有故都旧京之义了。

我小学六年全在日本占领下度过。所受的是奴化教育,首先倒不在于增加了日本教官和日语课,而是从历史教科书里删去了由甲午战争以来日本侵华的记录,删去了一切有关辛亥革命和孙中山、三民主义的内容,删去了北伐战争、国民政府等字样包括蒋介石的名字。涉及历史——更不用说涉及抗日和民族解放、涉及对压迫者的反抗的书刊都遭查禁销毁。我们沦陷区的青少年,依靠亲友师长私下的教导,社会传闻,还有劫余书刊字里行间的消息,了解世界形势、民族历史和社会现实的一些事象,确认我们是在忍气吞声当亡国奴。偷听《义勇军进行曲》的唱片,一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老的小的,真是“一声河满子,双泪落君前”啊。

1945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中国也“惨胜”了。此后,我们头上就总高悬着鲁迅尖锐的提问:“做外国人的奴隶不好,做本国人的奴隶就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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