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一寸一寸向下沉沦(6)

国军败兵违法乱纪的事件不断增加,违纪人员的阶级也一再提高,起初只有士兵,后来有尉官,然后出现上校。一名上校在旅馆里企图强暴一名女学生,女生从楼窗跳落街旁,严重骨折。恰巧宪兵巡查经过,举发他的罪行,死生有命,陈诚接东北行辕主任,立即杀他立威。然后出现少将,一名少将高参竟然私带鸦片,那时鸦片行情奇俏,号称“黑金”。宪兵(我还记得他叫周哲斌)发现,移送法办,可是死生有命,陈诚卸任走了,继任的卫立煌放了他!这位朱高参写了一张明信片到宪兵队部,文曰:“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其奈我何!”真名真姓落款,毫不含糊。巡查宪兵见他和美女并坐在吉普车上,从身边风驰而过。

郭班长工作认真勤奋,那时处理过军人违纪,沿用谷正伦时代的老模式,侦讯,制作笔录,或者违纪者写悔过书,盖手印。然后郭班长问他:你愿意送回原部队处理呢,还是愿意打五个手心?大多数人立刻把手伸出来。办公室里有一根粗重的“刑具”,既像棍,又像板,郭班长下手不留情,他双手抡起,重重落下。他用这个板子打过二十几个校官,不计其数的尉官和士兵。他的脑子里有个小谷正伦。但是总觉得狂澜已倒,自己立脚不稳。

夜晚,有人报案,他说一个军官尾随他太太进入客厅,坐下不走。郭班长带着我前往处理,进门一看,还是个少校呢,大模大样坐在椅子上喝茶。班长问他:“谁请你进来的?”他说主人的太太请他来的,太太坚决否认。“你怎知道太太请你进来?她对你怎么说?”太太一句话也没说,可是太太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太太好几次回头看他,他受到鼓励,一路跟进了客厅。

郭班长听了,脸色一沉,吩咐我“出枪!”我把手枪从枪匣里取出来,退后一步,子弹上膛,班长同时取出手铐。他一脸茫然,反复分辩“她还给我倒茶呢!”我差一点笑出来。

原告被告一同带回队部,连夜侦讯。要少校写悔过书,他说不会写。要他在口供上写名字、盖指纹,他用拿铅笔的方法拿毛笔。侦讯完毕,原告回家,郭班长对那被告说:“你私闯民宅,意图调戏良家妇女,我送你到警备司令部。”他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

班长说:“你不愿意?那么换一种处分,我打你五个手心。”他立刻把手伸出来,就这么着,他跪着,班长站起来,居高临下,打了几下,他的手掌肿高,面无人色。

工作完毕,夜静无声。郭班长颓然坐下,他说太累了!低下头去,又抬起头来,他对我说,这种人也当少校,如果我出去干,他们得给我个少将。

后来回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有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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