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梦(1)

《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当中,有一段牧羊少年圣地亚哥和撒冷之王之间的对话,圣地亚哥执着地认为一个人出生在哪里他就应该是哪里人,而撒冷之王觉得一个人可以是很多地方的人。于是在他们各执己见的态度当中,我就成为了新疆人或很多地方的人。

你是哪里人?

这是一个经常会面对又很害怕回答的问题,不是说不清,而是这故事太过漫长。如果一定要追述故事是怎么开始的,可能要回到上个世纪60年代,在那个时候中国的大时代背景下分析和讨论五十年前的光阴当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从城市奔赴边疆,放弃读书和工作的机会,从住羊圈开始慢慢习惯没有城市霓虹、没有家人照顾,甚至远离亲朋好友的青春岁月。他们在那里生活和成长,面对不安定的纷争也遭遇朴素的爱情,然后开始学会坦然接受人生的种种。有些时间节点会随着岁月流逝被遗落在某一段时间的灰尘之下,有些却能在任何时刻脱口而出,这就是所谓的回忆难忘吧,与距离无关。

一直以为新疆是再也回不去的家乡,长大之后无数次,每当面对巨大的中国版图,都会从北京一路西行,找到那个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小村落,在悬殊的比例尺微缩之下,那个小村落变成了一个微小的符点。直到飞机飞抵新疆上空,直到眼前出现清晰可见的雪山、戈壁,出现连绵不绝的荒漠,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回来了。还记得飞机从乌鲁木齐飞往和田,下了飞机我对来接机的父亲说,爸爸我想你了,那是四岁时发生的事情。当然,这些都是被父母描述过无数次的场景,想起的其实是他们回忆时的表情。

行驶在北疆的高速公路上,脑海里开始浮现五岁那年离开新疆时的情景,一辆老式解放卡车载着全部家当一路颠簸。不变的是窗外近乎枯燥的风景,远山一直在变幻着各种各样的形状,好似海市蜃楼一般,偶尔会出现的胡杨,以及几乎没有尽头的路。世界会讲很多种语言,图画、文字、声音、旋律、景物,还有生命,不论是乌尔禾魔鬼城还是喀纳斯湖区,在典型的北疆风光里,梦境愈发虚幻。在小镇布尔津或者是富饶的克拉玛依的晨光中醒来的时候,甚至恍惚觉得这里不是新疆。直到真正置身南疆喀什,置身和田的疆土上,置身热闹的巴扎和喀什噶尔古城,才会觉得这才是我梦中的新疆。

走在新疆,常常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在群山间牧羊放马的人和一个生活在都市当中奔波劳碌的人,哪一个会收获更多的快乐呢?禾木村的那个早晨,听身边的母牛焦急地鸣叫,小牛从远处冲出围栏上前吃奶,早起的农妇娴熟地挤出一桶桶带着温度的牛奶,给远道而来的游客最新鲜的品尝。坐在图瓦人身边,听他吹苏尔,就像后来听到的萨塔尔的弹奏,或许这些具有凄婉和悲怆音色的乐器都拥有慰藉不幸之人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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