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会带我们去(3)

我,我都没时间好好陪你。李纯一边说话一边用手绢擦了擦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李纯,这个眼前的人和当年那个读诗写诗的人相似度究竟有多少呢?“你怎么了?这两天为了婚礼的事情忙坏了吧?为什么一直擦眼睛?”李纯低下头,又用手绢擦了擦眼睛,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用手轻轻拨开李纯前额的头发。“本来没想告诉你,上次见你是因为和油田的几个小混混喝酒之后打架跑路了,后来从你那儿回来还是没躲过去,被人报复捅瞎了一只。”李纯言语中没有半点情绪,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这些话落下来字字扎在我的心上,精准又极具爆发力。我抱住李纯,心里疼极了却喊不出声,脑海里却一片空白,有说不出的难过。宴会大厅里喜意盎然,宾客举杯,碰杯寒暄声穿过长长的走廊一直飘到大堂,大堂的水晶灯下,两个抱在一起的成年人无声地哭着,在他们毕业后的第六年。

机舱的空气中弥漫着简餐的香味,乘客们正在享用此程中的免费飞机餐,其中有一个特色肉夹馍,我却没一点胃口也不想摘下眼罩,任由自己徘徊在梦与醒的两极时空中,在无法沉睡的回忆里继续翻腾。

记得毕业情景异常混乱,很多人喝醉了,很多人把书本撕碎丢到楼下,很多人像是在监狱里被禁闭太久,终于等到这一个出狱日一般,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学校,接着死心塌地断了联系,奔去原本的生活里营造另一个自己,或许是原来的自己。“各自曲折,让原来的归原来,往后的归往后”,突然想到了这首歌,只是那个夏天没有人唱着这样的歌。自己又何尝不是其中的一员呢,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有奔离的惬意。

二楼,向西的窗口。对面百米之外是一个硕大的烟囱,冒着徐徐白烟,这是北方冬天天空中惯有的灰霾。天色正一点点暗下去,在目所能及的尽头有最后一丝夕阳正在垂死挣扎。我裹了裹大衣领,面无表情地站在楼道尽头的窗边一个垃圾桶旁边闷头抽烟,风凉丝丝地顺着破了的窗户挤进来,把烟混入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里。不远处的长凳上瘫坐着一个女人,看上去双眼空洞,面色惨白,嘴唇发青,头发有点乱,一言不发,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

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台里录节目,本来可以很顺畅录完的一期电影回顾,不知道什么原因磕磕绊绊录了一上午,一直无法进入状态,心神不宁,已至中午都还没结束。忽然抬头,看到助手在隔音窗的那边使劲儿向我晃了晃手机,走出录音室,看到手机上显示了一连串唐山的陌生号码,都是同一个电话,已经打了好几通了。回拨过去,电话那端一个陌生的女子还没说话已经泣不成声,刘犁出事儿了,他说想见你。

刘犁不算是一个性格外向的人,更算不上能言善道,就是不知道哪儿来的魅力,搞得当初学校里那么多不同年级的女生对瘦瘦高高的他偏爱有加,害得当年刘犁隔三差五就跑来向我咨询情感问题,以至我不厌其烦地告诫他,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好吗?当年《东爱》热播,学校里好多人都看,也确实有好多人说刘犁和三上健一很像。为此,刘犁当年还得寸进尺地留起了长发,虽然不及三分之一个健一的气质,但确实在学校里引来了颇高的回头率,几乎匹敌了当年关娜在校园里的关注度。

关娜是另一种无人能敌的气势,赢在她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引人关注这回事儿。每当她经过篮球场,男生宿舍的窗口就站满了看她的人,可关娜神经大条外加近视,完全无法留意到那些眼睛的存在,所以她的气质成为一种传奇,被人奉为女神却始终自我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一种情况除外,就是和李纯、刘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外人看来,我们是兄弟、是姐妹、是情侣、是朋友,是很多种可能存在抑或什么都没有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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