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重女轻男”
读者都熟悉,冰心先生抗战时期在重庆曾以“男士”笔名出版了一本纪实性的散文集《关于女人》。那里全部记叙的是她所熟悉和赞美的女性形象,她一贯提倡女性解放,自强自立,充分确立女性的社会地位,发挥女性的社会作用,因而在文学界,她特别关心和钟爱有才气、有追求、有成就的女作家,尤其是青年女作家。她和一批中、青年女作家成为“忘年交”,有着深厚的友谊。比方对于茹志鹊、黄宗英、丁宁、柯岩、谌容、张洁、陈祖芬、张抗抗、叶文玲、铁凝、王安忆、陆星儿、李玲修、斯妤,对于更年轻点的张莉莉、黑孩、素素、萌娘、韩晓征等等都给予格外的关注,倾其心血帮助、扶持她们,使女作家们真正支撑起文坛的“半边天”。
凡是女作家去,她格外高兴。每每合影照相时,她总要将女的拉在身边,靠拢她。她经常让女的坐下,令男士站着,我就多次受到这般待遇。
她说:“我就是重女轻男,女的出息起来不比男人差。”曾有一位中年朋友,因家中已有一女,企盼再有一男儿,可妻子偏偏又生一女孩。弄得这位朋友一时情绪不佳。其实小女孩儿长得十分可爱!冰心得知,便开导这位朋友,告诉他女孩怎么怎么好,并欣然为其题字:有女便是福。这位朋友顿开茅塞,从此笑容满面,逢人便夸女儿好。现在他视女儿为掌上明珠,喜欢得不得了!和贤惠的妻子一起精心培育这棵幼苗。
“打死我也不能说!”
我至今不能忘记“文革”那场噩梦。
记得是在那腥风血雨的1968年的某一天,造反派和红卫兵批斗谢冰心时,竟无知地责问:
你一解放(指1949年新中国建立)就从日本跑回国,肯定是国民党派遣回来当特务的!你要老实交代!……
那种非人的对待和侮辱性的语言我不想再作重复。
然而冰心面对屈辱一言不发,只是沉默不语。可造反派和红卫兵却急于扩大战果,穷追不舍。这种不老实交代问题的态度当然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便劈里啪啦一阵无情的武斗。
冰心老人仍沉默不语。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她怒了,她急了,才从怒火中挤出一句话——仅仅一句话:
“打,打死我也不能说!!”
可以想见所受之痛苦。
为什么她说:“打死也不能说!”原来这句话是周恩来总理交代她的。她始终牢记在心,铭刻在怀。
那是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消息传到日本,正在东京的冰心和吴文藻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孩子听到喜讯无不欢欣鼓舞。从此他们便十分关注新中国的发展情况。冰心夫妇也常和同在东京共事的谢南光、吴半农聚会,交换国内情况。由于受新中国新气象的鼓舞,冰心夫妇暗自下定回国的决心。正巧这时,美国耶鲁大学邀请他们夫妇去美国任教,他们觉得这是一个意外的良机,便以赴美应聘为名,并以“需要先到香港做些准备工作”为理由,从东京经横滨抵达香港,然后由香港秘密乘船到广州,而后回到北京。在北京,周恩来总理亲切接见了冰心和吴文藻先生。谈话中涉及海外一些情况,对于当时新中国来说是重要的,因此周总理叮嘱他们:“今天的交谈,你们不要说出去,打死也不能说。”也有保护冰心夫妇的意思。
那次谈话后,周总理亲自交代有关部门妥善安排了冰心夫妇的工作,让他们在祖国安心工作和生活,发挥各自的力量。
至今,当我回忆起这段难忘痛心的往事时,我愈加对冰心老人肃然起敬,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