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2)

三、我所注意到的蒋日记之四个特点

我没有读完全套蒋日记,只能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就我已经看过的说几句话。

除了极少数的例外,譬如在“西安事变”中,蒋先生当然不方便写日记,否则蒋先生的习惯是在次日清晨去补写前一天的日记,都是用毛笔写的。

蒋先生学的是宋朝黄庭坚(涪翁、鲁直)的小字行书,非常像黄氏的“王长者墓志铭”这本帖。令人佩服的是蒋先生一笔不苟,数十年不变,其自律之严,真是惊人。

整体来说,我认为蒋日记有下列特点:

(一)先生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我本来以为先生之信教,只是为了要迎娶宋美龄女士所采取的权宜之计。在读了他的日记之后,才知道他在受洗之后,信仰之诚,数十年如一日,终其身如是也。

在这里容我插一句话。蒋先生在一九七五年四月过世之时,秦孝仪世伯为之代为起草遗嘱。秦先生在原文中漏写蒋先生信仰基督一事,被蒋夫人宋美龄女士发觉,大不高兴,命秦先生补写上去。可是原文是用毛笔书写,而且许多见证人已签名于后,秦先生不得已乃采取权宜补救之法;此即在文章中的“余自束发以来,即追随”后面,因为尊敬下文之孙中山先生,予以“抬头”另起一行。因之此处有半行空白,乃可以补上“耶稣基督”等字,可是此举却引起非议,因为此非事实。按古人行冠礼时予以束发,故当在少年成人之时。而蒋先生之信奉基督教,则是在北伐中间与宋女士成婚时也。此不但在时间上不符合,而且蒋先生是先追随孙先生革命,而后方才信教的,因之与其遗嘱中二者所列之次序也反过来了。秦先生在饱受批评之后,曾私下向先父吐苦水,说明他把信教列在孙先生之前,纯是因为补写时不得已的从权,他说从原迹的墨色不同去看,可以看出“耶稣基督”这几个字与其他字句是在不同时间写上去的。

此事知者甚少,在此写出来,以明真相,顺便也替秦孝仪世伯辩寃。因为颇有人以此事批评他,指控为了呵谀宋女士之权势而错写蒋先生之生平,才会故意把耶稣列名在孙中山之前也。

(二)蒋先生之深爱宋美龄女士,也是久而弥新。世人多以为他们的婚姻是一个权与财的结合,蒋先生是通过此婚姻而与孔、宋两家结亲,并借此外通英美之财团,内合江浙之财阀。此或为事实,可是他们夫妇之感情仍然还是非常深厚的,并非必然因之而各有用心而同床异梦的了。

(三)蒋先生极为痛恨日本人之侵略中国,从一九二八年的五卅惨案之后,他的日记中每一天在开篇起首之处,一定写上“耻”或“雪耻”。而且蒋日记中凡称呼日人者皆用一“倭”字。本书中列出的其一九六三年九月二十八日之日记,全篇痛骂日本人,只是一个例子,其他则为所在多有也。

(四)蒋先生对中共或其领导者如毛泽东、周恩来等人,在他的日记中我从来没有读到过对之不敬的责骂或加以侮辱性的称呼,例如称之为“×匪”之类。他反而对在一九四九年大陆易手时,国民党的投共者如傅作义,却称之为“傅逆”。即使在追随他迁往台湾的国民党的党政军人士中,如桂系的白崇禧、外交界的叶公超,蒋先生也称之为“白逆”、“叶逆”。我读到过的,他骂人骂得最凶的一次,是在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二日的日记里,因为他第一次读到了两年前何应钦(敬之)写给日本梅津美治郎的一封短函,因而大怒,竟写下“何愚劣至此,诚贱种也”。

以上四点是我在读了蒋日记后,对其广泛内容之与外间一般感觉有所不同之处。

四、蒋中正日记可不可信?

许多朋友问我,蒋日记可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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