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渡口的遐思(2)

转经,是藏族人生活与信仰的方式,甚至可以说,他们一生都在转经的路上。转山、转湖、转寺、转塔。凡是他们认为值得朝拜的地方,都会围绕着它一次次行走。一面念经一边膜拜。我来到白塔口的时候,也见到了一些绕着白塔行走的人。他们中有老人,也有孩子。北纬三十三度的阳光,将他们的皮肤镀成了古铜色。看到他们手上轻轻摇动的转经筒,以及巍然屹立的白塔,便感到这动与不动之间,洁白与深褐之间,存在着人与自然的一种默契,一种无法割裂的祥和。

我在转塔的时候,常常会停下脚步,欣赏塔基上那些岩画与雕塑。这些绘画的主题分为两类,一类是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一类是佛教故事。有时,在同一幅画面上,会看到度母与公主同时沐浴着祥光。人一生下来,便会本能地抗拒一些东西,但不会抗拒美。西藏的度母即是观音,是美与慈悲的化身。将文成公主与度母供奉在一起,可见西藏同胞对文成公主的尊崇与爱戴。

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是危险的,一个懂得感恩的民族是伟大的。从白塔上的岩画,我们看到了感恩与祝福。同时,也为文成公主征服了一个民族的心灵而感到欣慰。

据说,文成公主走到这通天河渡口的时候,所有陪送她的唐朝大臣就此回返,而松赞干布派来的使者在对岸迎接。我猜想,文成公主当年在这河边徘徊的时候,一定是柔肠百结。她知道一旦踏上渡船,对于故土,将是永别;对于西藏,将是开始。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与送亲的人揖别,文成公主一定是热泪盈眶。这情景让我想到那两句脍炙人口的唐诗:“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未语泪先流的文成公主会报什么样的平安呢?她会告诉中原的父老,告诉白发苍苍的母亲:女儿平安,西藏平安!

光阴荏苒,一千多年的渡口揖别已散作昆仑山脉的烟云。诚如陆游在三峡吊屈原时所感叹:“一千五百年前事,惟有涛声似旧时!”通天河的涛声,在苍茫的雪山之间袒露着,喷涌着,它诉说着历史,也诉说着今天。顺着当年的唐蕃古道,我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工程队来到玉树,他们从内地的各个省份来到这里,支援灾后重建。地震后的玉树呈现出少有的生机与热闹。从文成公主开始的藏汉之间的友谊,血浓于水的兄弟般的感情,又一次在这青藏高原的腹心地带喷发。

沿着白塔,我缓缓地转了三圈。然后,对着文成公主的画像,对着度母,我深深地鞠躬。历史并不渺茫,现实又如此热烈。在这充满感恩与祝福的大地上,我的爱与直觉,正像高原上的鲜花一样缓缓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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