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今生的雪间散步 7

心里觉得无比的干净,像自己游走的灵魂停伫在故去的雪间。

陈继儒《岩栖幽事》有云:“雪使人旷。”心旷神怡,遐思行云流水,古人看雪其实在心中作画,画到目中有雪意间有云,画到心境一派澄明。

又找出张宗子的《湖心亭看雪》: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看雪。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

读来一段,雪意越发的黯然,像睡在他们的画间,如果有福,把我也当是画间一芥吧。

上个星期天,去上海书城,远远就看见架上的《陶庵梦忆》,封面是浅墨水印《湖心亭看雪》的一段文字,尽管有些落俗,还是觉得如置雪中。张岱和李流芳在云中漫步,衣带飘飘,清微淡远,毫不空洞。张宗子有古气,李流芳有仙味。张岱心境澄明,隐隐地怅然若失,风尘远去,往事均在踌躇之中。看雪的他是王维的“夜深人不静”,谦谦君子在乱世再超俗淡泊,也是逝者如斯,流失的却不仅仅只是时光。看雪或无心,又岂能无心?毕竟有亡国之憾。绍兴沦陷后,张岱拒绝臣服清廷,携家披发入山中,布衣蔬食的生活着。李流芳也清微淡远,却是“夜深人已静”,他有行云流水的淡雅,有真真假假的大风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超脱心境。两个人我都喜欢,这是我的造化,我很满意。

张宗子不胜酒力,不胜酒力怎可以轻易忘却痛苦?如此看李白和白居易就或可释怀了。李流芳是“天真烂漫是我师”,他有师心,是甚有师心。张宗子却更加可爱,童心可鉴,因为他喝不了酒仍端起杯子就喝。如果我在湖心亭遇见他,一定会把他灌醉,反正他当遗民是不用上班的。

大多数的人都喜欢雪,尤其是江南的人。雪落得简洁、干净、传神;雪落得盛况,浩瀚却一点也不世故沧桑。清澹致雅,这是国人内心喜欢的纯净澄明,如米芾父子笔下的远山,充满蕴藉。不懂这点,往往就不知道看雪的好。而看雪,却不需要懂得,心情好就可以。

想到要把张宗子放倒时,也学李流芳,放笔,仰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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