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里面,李洁吾是来访得最多的一位,和陆振舜、萧红最熟识。谁的青春不疯狂?萧红在最叛逆的年纪做了那个时代最叛逆的事情。她的勇气是很多男子都没有的,一旦定下目标,想尽办法也会实现,哪怕要放弃自己的一切,也再所不惜。
这闪耀了青春光芒的自由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家里人知道她在北平和陆振舜在一起了。这两个在老家都有婚约的青年人,以表兄妹的名义住在一起,对于保守的呼兰河来说这是多么有伤风化的事情。
小小的城都轰动了,风言风语让萧红的家人不堪忍受。萧红的父亲被调职,弟弟们都转出了呼兰河在异地求学,汪家不断地给张家施加压力,要解除婚约。
张家除了不断地给萧红拍让她回家的电报,连一件取暖的衣服都不给寄。陆家也不堪压力,发出最后通牒,警告他们必须干净利落地做个了断,寒假二人必须返回东北,否则就一分钱都不会再寄。
两个毫无生活自立能力的20岁青年,面对家里断了生活经济来源的做法,不知道该在这偌大的北京城里如何立足。
再多的欢乐也不能填补饥饿的现实,陆振舜撑不住了,他开始埋怨萧红。懊恼、颓废,陆振舜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凄苦的生活,他在家是极受宠爱的,没吃过一点儿苦,现在的他只盼着快点到寒假。
这年的中秋节,他们过得分外冷清。陆振舜的一个朋友带来了一大瓶酒,他们都喝醉了。萧红连块月饼都没吃到,只能在这个本该团圆的日子里,寂寞地读着诗篇,就算是过了节。仰起头看见圆盘似的月亮,面色依旧温柔。
从呼兰到北平,不变的只有这轮明月。祖父,你现在在月亮旁边么?你能看见萧红心底的眼泪么。
第一次的自由体验越来越多的只剩下寒冷、苦恼和穷困。萧红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桌子和一个小凳子了,有时候生活实在难以为继,萧红不得不从自己珍藏的书中拿出几册到旧书摊上去卖。日复一日的,本就不多的藏书也不剩几本了。萧红每天都坚持步行去上课,哪怕距离很远,因为她实在拿不出电车票的钱……
日子越来越艰难,北平的十月已经开始冷了。北风吹着路边树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地落在地上,厚厚一层。行人们都换上了厚厚的秋衣。
可是,萧红还穿着快要变得透明的单衣,呼呼的寒风可不会怜香惜玉,不停地吹向这个弱小的女孩。汪恩甲在和萧红的通信中得知了她的近况,他劝萧红回家,在信中质问萧红,这样的日子怎么维持?
萧红和陆振舜开始典当东西来维持生活,被子、衣服,值钱的东西已经都被典当得差不多了。屋子里只剩下最简单的生活用品。
元旦前后天空飘起大雪,萧红却仍旧只能穿着单衣,浑身冷地发抖,结冰似的身体像筛糠似的不停地颤抖。屋子里没有生火。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等待着陆振舜回来。直到天黑,陆振舜还是没有出现,她不得已向房东借了10个铜板,买了烧饼来充饥。
稍晚一会儿,李洁吾到访,看见萧红瑟缩的模样,立刻回家把自己的被子送进了当铺,换来点钱买了煤,给萧红生火。炉火终于生起来的时候,感受到暖意的萧红紧绷的面部才感到稍稍放松。
对萧红来说,关于寒冷的记忆太深刻了。北平的冬天太冷了,冷到心底。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不愿被生活打败的两个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举步维艰。
寒假来临,外地的同学都回家了,捉襟见肘的两个人也不得不回哈尔滨去。萧红是多么不想回到那个她好不容易挣脱锁链的地方,可冷峭的北风、饥寒交迫的身体逼得她无处藏身,无力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