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国家杯足球赛已经曲终人散了,决赛没有土耳其,也没有俄罗斯,只有德国和西班牙,再没有任何新鲜感了——这项以国家为参赛单位,却在欧盟这个“超国家体制”(Supra-national Authority)的属土上举行,本质上不免是个悖论的足球赛,再一次象征性地瞄准民族主义的内核,将边缘的部分悉数淘汰出局,西班牙人赢得的奖杯不管有多闪亮,还只是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里所说的“借来破壶”,在里面蠢蠢欲动的,正是老欧洲的民族主义与种族主义的幽灵。
一个德国老笑话
弗洛伊德借用了德国的一个老笑话,以解释梦境的逻辑:甲向乙借用一个壶,归还时发觉那壶破了个洞,甲便向乙提出三个解释,其一,我从来没有借过你的壶;其二,我交还给你的时候,壶是完好无缺的;其三:当初借壶的时候,壶已经破了。这三个说法真是矛盾重重。有趣的是,齐泽克(Slavoj Zizek)也借了弗洛伊德的壶,写成《伊拉克:借来的壶》(Iraq:The Borrowed Kettle)这本书,要说的正是美国出兵伊拉克的理据一如“借来的壶”的逻辑,就是以众多站不住脚的借口,坚拒承认真相——甲还给乙的,乃是一个破壶。
“借来的壶”恰巧是德国的一个老笑话,对于初赛负于克罗地亚,却在复赛及准决赛忽然神勇地杀退葡萄牙及土耳其而打入决赛的德国来说,似乎另有度身定制的意义——日耳曼人傲慢的民族性格跟他们效率化的足球一样举世闻名。可是对于欧洲的反种族主义运动来说,西班牙与德国打入决赛显然并非最佳选择,因为两队的成员绝大部分是白人,种族不够多元化,不利于反种族主义的宣传——当然,我们只能从肤色、国籍等表面资料作出判断,很难查究球员是否带有犹太人的血统,是否混血儿(尤其是北非或阿拉伯血统)。
幸好夺得冠军的是西班牙,球队中至少有一名原籍巴西的黑人球员马科斯–塞纳(Marcos Senna)乃经常入选,情况似乎比之经常以纯白人亮相的德国队好一些。事实上,德国队也有“外援”,比如表现未如理想的前锋戈麦斯(Mario Gomez),他在西班牙出生,倒不是有色人种;当然也有好一些波兰裔成员,还有黑人球员——入选而鲜有上阵的奥登科尔(David Odonkor),以及在2006年世界杯入选国家队的阿萨莫阿(Gerald Asamoah),俱为带有加纳血统的黑人。
也许,以国家为单位的足球大赛在本质上不可能不是民族主义的,欧盟拥有27个成员国,有12个跻身欧洲国家杯16强:捷克、德国、希腊、西班牙、法国、意大利、荷兰、奥地利、波兰、葡萄牙、罗马尼亚、瑞典,另有土耳其和克罗地亚是候选成员国,非成员国就只有俄罗斯和瑞士。在决赛之前,土耳其的连番绝处逢生,俄罗斯踢出悦目而充满朝气的进攻足球,是整个赛事的两大亮点,很多资深球迷一度有此幻觉:这两大亮点疑是四年前希腊式“神谕时刻”(kairos)的新版本。
那么,在欧盟属土上举行的欧洲国家杯到底有什么隐喻?大概就是欧洲人(不管是活在欧洲核心的西欧人,还是活在欧洲边缘或外围的土耳其人或俄罗斯人)时刻在口头上自我警惕,却浑不知在血液里永远潜流着的民族主义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