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以色列时,每次去宿舍附近的超市购物,在收银台排队都是一种折磨。收银员女士无论老少都把指甲涂得鲜艳,鲜葱似的手指捡起物件,慢条斯理地验条码、刷卡、请顾客签单。条码验累了就停下来跟顾客聊天,或者转头和不远处的同事讲个笑话。看到前后左右的顾客都习以为常,似有等到海枯石烂的耐心,我只有借由深呼吸来拼命抑制内心不断涌起的烦躁。
在南大时,每次下晚自习去宿舍楼下的超市觅食,收银台前总排着长队。收银员一把抓过商品,道欢迎、验条码、打卡、撕电脑小票,一套流程走下来用不了五秒。一次我对埋头验货的女士说:“您食指上怎么缠了纱布?”她匆忙间抬头看我:“啊,前两天不小心骨折了。”我一句“保重”还没说完,就被后面的人潮推着离开。收银台前的队列沉默有序,但若谁的校园卡半天掏不出来,或者买了三四袋泡面、七八袋零食,不仅当事人多少会自觉抱歉,排在队列里的众位也难掩焦躁。
朋友从英国来以色列看我,在宿舍和我吃Hummus(鹰嘴豆泥)。我吃完在桌边盯着盘子喝水发呆,朋友撕下一块Pita(皮塔)面饼,边吃边问我:“你怎么吃得这样慌?我们待会儿有什么别的计划吗?”我听完愕然。一来根本没觉得自己吃得有多“慌”,二来自己受以色列人的“不良”影响,说话做事已经慢了许多,没想到这在英国还是算“慌”?
吃完晚饭和新加坡室友外出散步,和她聊起生活节奏。室友说,很多在以色列交换的新加坡学生都觉得,以色列学生过得真是太放松了。“我们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很容易就可以考过他们”“和以色列人相比,新加坡人要拼命得多”“新加坡政府总是宣传,我们国家小,资源少,唯一拥有的资源就是人,所以大家一定要努力做工,国家才可以发展……因为政府一直这样宣传,所以新加坡人真的很拼命做工。周日也做工,节日也做工……”
我想到自己在中国时时刻刻感受着的也是这种“丝毫不能放松”。这种不知源于何处的紧迫感催着人到处找事做,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过,没有一刻不着急。过日子着急——急着上课,急着自习,急着吃饭,急着做梦;过人生也着急——急着高考,急着读研,急着工作,急着结婚,急着生子,急着去死。一步都不能落后,一步都不能走错。
一次,我横冲直撞地在路上跑,朋友突然将我拦下来,问:“你在着急什么呢?”
如当头棒喝,我停下脚步,四顾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