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的贫困在来到这个工厂才慢慢好转,尤其从去年,国家补助了生活费,经济才有了改善,才过上幸福的生活。想吃什么买什么。可是过得不久,重病来了,想吃吃不得了,想走走不得了。但是,你们几姊妹生活过得很好,连同你们的孩子。感谢煤矿把我抽来,也感谢本厂接受我这一员,才有你们在市区安家落户。
以上的家史完全属实。这些苦,这些困难,都是我从生下来到今天,是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的走过来的。
但是,在我刚调下来工作的时候,你们最大的才十二岁,小的还不到九岁。在这二十年中,家庭的情况你们是一清二楚的,我也不再重复这段时间的环境。
以上家史是从我出生到二十五岁以前的家史,连你们母亲也是不知道的。在这二十五年中,走过这段艰难生活,与我现在的身体有很大的关系;病的根源在前几十年中。
请看以下我的后事安排。我不得不早做思想准备。因我目前还可以有一点精力,不得不说明家史和后事。若是病到未到西南医院前几天的情况,那我这一本家史绝对完不成。那我又多了一成思想上的不安。
以下我有几点遗言,托你们做到。
遗言
1.我死可能在医院,请不要把我在床上放久了,放久了背床;赶快把我的死尸运回家里安放。
2.你们几姊妹商量一下,早日给我做三套衣服:一套纯白布,一套青布,如能找得到青绸,做一套穿面上,找不到青绸,就做一套青布衣服,可以早些准备。
3.我死简单点儿,你们不要再花钱,领我的钱用也够了。给我买一个坛子装灰,在内侧口上,若能用土漆漆了更好。
4.你们给我把骨灰送到刘永生房屋侧面(他的土地)安葬。挖深点,每年给我烧点纸。
5.你们母亲的后事。我死后,她愿意在哪里就在哪里,但绝不要固定一个地方。不管儿也好,女儿或媳妇也好,久住必厌。避免受气。
6.你们母亲若今后病了,不能起床的时候,你们几个姊妹又工作,无人护理,那你们三姊妹请一个人来护理。请的费用由你们三姊妹来平摊。这就是为臣尽忠,为子尽孝了。
我的遗言六点,不管对与不对,都应该听死者的安排。因死者为大,你们三姊妹听我最后的要求吧!
父亲 陈忠铭
完成于1986年5月25日
因为我没有地方了,若没有写出来,怕就怕到了病严重的时刻,说又说不出来话,手也不能动,那只有背起包袱进火葬场了。
父亲的声音在屋里回荡,从在那间拆不掉的旧屋,到新屋新房;阴暗狭小的房间,此时已变得宽敞明亮。在长存的时光里,隔世的亲人久别重逢——
父亲从公园里信步走来,领我们走出黑白世界,来到江边;一个灯火辉煌的大重庆,赫然映入眼帘。江风瑟瑟,思念之心,化为一首歌——
致父亲
父亲,您曾是一名矿工,
生前默默无闻,死后也没有去
丰都背床,仍背着一身汗水;
让孝男孝女,获得永久的幸福与安慰。
父亲,您走过的路,像一条枯藤;
我们跟随您,亦步亦趋,
并从中领会到汉字的风骨,您的足迹。
而今,您仍在地下挖煤,叮咚的敲击声,
从地底蹦出火星。有如击鼓传花,
您将生命之花传给了我们。
我看见井下飞出最美的蜻蜓,
您的墓穴,草长莺飞。
您的青布衫已化成青山;
坛子刚一打开,便涌出遍地春水。
父亲父亲,就让您的伤痛在儿女身上愈合;
让您的贫寒沉入大地,像一口深井;
饮水思源,儿女子孙
将从血脉之中,汲取浩然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