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佛罗伦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火车大概晚点了一个小时。一出火车站,我就拉着行李往旅馆赶,怕错过入住时间。
我定的旅馆就在火车站对面的街上,是网站上面最便宜的特价房。沿路我边数着门牌号边向前寻找,号码快靠近时瞧见前方一个大酒店,心中暗喜:是那个酒店么?看起来很不错……结果我的旅馆是在那酒店旁边的老房子里。
订单上写的地址是四楼,等我辛苦地把行李抬上去,才发现登记要去二楼,如此又折腾了一番。前台是一个菲律宾大叔,穿着一件白色背心,黑着脸坐在柜台里玩电脑游戏。晚上好。我小心翼翼地跟他打招呼。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一句话都没问,沉默的检查完我的证件信息,就把我重新领回四楼。我跟着他后面走在深夜寂静的长廊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和行李箱滚轮的声音,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拍东南亚毒品走私片。在长廊尽头,我们又爬上一个小木梯,到达最上面的阁楼。最后,他打开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跟网站上描述得完全不一样。不仅非常简陋,且由于是顶楼,很闷热。我问空调开关在哪儿。他指了指了床头柜上的小风扇。我说这房间太热了,还有其他房间么?他说没了,你怕热可以开窗户。说完他就走了。
我过去把窗户先打开。这栋楼位于街区中间,四面都围着房子,没什么风。我有点沮丧,什么都不想收拾,只想先冲个凉。等冲完澡,我就拿着手机穿着拖鞋去二楼的大堂网络区上网。大叔还是冷酷地坐在那儿,大堂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大堂右侧有一台老式的咖啡机,不知能不能用。大概坐了十分钟,我身后的老钟开始敲起来。大叔说,十二点这里要关门。
回去后还是热得睡不着。在床上折腾了一两个钟头,我终于放弃,起来坐到窗户边上。仲夏夜,对面的马路路灯还亮着,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好像有一只流浪狗慢悠悠地走过去。再远一点,隐约能看见一个教堂的轮廓,像一个巨大的,被遗弃的骑士头盔。不时有几缕风吹进来,房间好像变凉爽了一点。在那个暧昧迷糊的时间段里,某一刻觉得自己是在中国的家里——我老家房间后面也有一个教堂。每周四和周六周日的傍晚它就会开始敲钟,提醒信徒们该去做礼拜。那时候,我最大的烦恼大概就是做不完的作业试卷。听到钟声时偶尔会走到窗边,看着天色渐渐开始暗下来。
不知怎么,我迷迷糊糊回到床上睡着了。
梦里面一开始是青灰色的色调,能听到若隐若现的下课铃声。忽然,身边出现很多同学,他们都齐刷刷地跑向操场,而我站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接着,有一个模糊的瘦小的人影慢慢靠过来,她像一只逆行的鱼穿梭过来,拉着我说,快点,早操要开始了。她柔软黏湿的掌心里的温度传到我掌心,然后分成两路:一路到达指尖,另一路穿过心脏,传到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