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女人(5)

一面发着高烧,一面烦躁茫然,我不停地琢磨: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年纪的我,对性懵懂无知。我只知道,我已被人狠狠伤害,甚至还经过了妈妈的允许。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终于有一天,妈妈来带我回家。我的腿还捆着,倚着母亲一挪一扭地走。回家的第一晚,父亲问我感觉如何。他大概问的是我觉得做女人如何,可我除了腿间的剧痛之外什么也顾不上想。我不过五岁,只虚弱地笑笑,没有回答。做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我怎么会知道?然而,尽管当时不明白,其实对做个非洲女人的含义,我体会的已经不少——我已懂得,如何以小孩子被动无助的方式,默默承受生命之痛。一个多月,我的腿被绑在一起一个多月。母亲不时警告我绝对不可跑跳,所以我只敢拖着脚,小心翼翼地挪。我从小就是个精力特别充沛、喜欢蹦上蹦下的孩子,撒开腿像猎豹般乱跑,爬树,从石头上飞跃而过,都是我的拿手好戏,而现在只能呆坐一边,看着我的兄弟姐妹们追追打打。

这固然令我烦躁,但我实在太害怕一动就会撕开伤口,所以简直寸步不敢移。妈妈每个星期都会检查我的伤口。终于,可以取下绑着我双腿的布条了。割礼之后,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观察自己的身体。我的下身一片平整,中间只留了一条像拉链般的疤痕。这条拉链彻底封闭。我的内生殖器被紧锁起来,犹如砌起了一道铜墙铁壁,没有哪个男人能在和我结婚之前侵犯我的贞操。只有在新婚之夜,我的丈夫才会拿刀割开我的下身,或强力顶入。从那天杀人婆无情地割去了我的外阴开始,我便下了个决心。躺在地上等待康复的每一天,我都在反复思考这件事,决定一旦重新能走,马上就要去完成这项使命——找到那块渗透了血的大石头,去看看我的外阴是不是还在。等我终于能自己走回那里,发现它已经不见了。不是秃鹫就是野狗把它吃了。这些腐食动物也是非洲生命循环上的一截链条,它们用牙齿和肠胃,清理掉腐烂的尸体——这些血肉,证明我们曾在沙漠中挣扎求活。割礼给我带来了无法言传的痛苦,但比起其他女孩,我还算走运。情况完全可能糟糕得多。我们在沙漠里迁移,时而会碰到其他人家,上次别人家的女儿还和我一起玩,这次再遇上时她们就不在了。没有人会明说她们为何消失,甚至她们的名字都不再被提起。她们都是割礼的受害者——有的死于失血过多,有的死于惊吓,有的死于感染,还有的死于破伤风。条件如此恶劣,死人毫不奇怪。居然能有人活下来才是怪事。

我曾有过另一个姐姐海勒姆。我三岁左右时,模糊地记得她曾存在过,忽然一天她就不见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才听说,她“成年”的时候到了,那个吉卜赛老妇给她行了割礼,她死于失血过多。十岁的时候,我听说了表妹的故事。表妹六岁时被割礼,之后她的一个哥哥住到我们家来,说了这件事。礼毕,根据习惯,表妹被安置到小棚子里养伤。可她的“那东西”——他就是这么说的——开始肿大,棚子里传出令人掩鼻不及的恶臭。当时他讲的时候我并不相信:怎么会臭呢?

我和阿曼都没有这样的经历。现在我知道了,他讲的是实话——割礼在肮脏恶劣的灌木丛中进行,表妹的创口感染了坏疽,所以才恶臭难当。几天后的早上,表姐的母亲去棚子里看望晚上独自一人睡在棚子里的妹妹,发现她已经死去,身体冰凉,布满蓝斑。在那些腐食动物吞噬掉她的尸首之前,她的家人埋葬了她。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