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动物(6)

这可是罕有的美味。阿里狼吞虎咽,一下子就把他那份吃得一干二净,而我每一口都嚼得小心翼翼。我们不是天天顿顿都有饭吃,所以我一直非常珍惜食物,细嚼慢咽,尽心享受。碗里剩的驼奶拌饭不多了,我每吃一口都满心期待着下一口。忽然,阿里猛地把他的勺子插进我的碗里,一下把我的饭舀得干干净净。为了报复,我想也没想,抓起身边的一把刀就往阿里的大腿上刺去。阿里一声尖叫,拔起刀戳进我的腿。我们俩的腿都汩汩地流血,但既然是我先动手,爸妈当然责怪我。直到今天,我和阿里的腿在同样的地方还留着同样的刀疤。我的叛逆个性很早就显露出来,我小时曾热切渴望得到一双鞋子,这成了一次大爆发的导火索。

这辈子我对鞋的狂热程度从未减少。如今做了模特,拥有的衣裳并不多,不过一条牛仔裤几件T恤而已,可鞋,我有整整一柜子:高跟鞋、凉鞋、网球鞋、便鞋、靴子——尽管其实没什么衣服来搭配。孩提时代的我想要鞋子想得发狂,然而家里的孩子连衣服都穿不齐整,更没钱买鞋子。我做梦都想得到一双妈妈穿的那种美丽的皮凉鞋。要是能穿上一双舒服的鞋子,领着牧群出门觅食就不用担心踩到石头和尖刺,不用害怕踏到毒蛇和蝎子。我的双脚永远布满伤口和淤青,直到今天,上面仍爬着道道黑色疤痕。一根长长的尖刺曾一路戳穿了我的脚。无数次,小刺断在我的脚板里。沙漠里缺医少药,没法治疗。可我们还得领着牲口长途跋涉。没人会说:“今天我不行。”我们自然而然地起床,上路,一瘸一拐,尽量走好。我父亲有个非常富有的弟弟。阿迈德叔叔住在加尔卡约城里,他的骆驼和其他牲口交给我们照料。他最中意我看管他的山羊,我总把羊喂得很好,竭尽全力保证羊群不被掠食动物侵扰。

七岁那年,阿迈德叔叔来看我们一家,我对他说:“叔叔,我要你给我买双鞋。”他看了我一眼,笑着回答:“好,好,没问题。会给你买鞋的。”我知道他肯定很惊讶,因为女孩子一般不会开口要礼物,更别提像鞋子这么贵重的东西了。不久之后,父亲领着我去见阿迈德叔叔。我雀跃激动,一心想着今天就能穿上这辈子的头一双鞋啦。抓住机会,我赶着问:“叔叔,你给我把鞋子带来了吗?”他一面回答:“嗯,就在这儿。”一面给我一个包裹。我捧着鞋子,仔细一看,原来是双橡胶凉拖鞋。不是妈妈穿的那种美丽皮凉鞋,而是一双廉价的黄色橡胶拖鞋!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也算鞋子?!”我哭喊着,用力把拖鞋扔向阿迈德叔叔,啪地打中了他的脸。父亲努力做出生气的样子,可这副景象实在滑稽,他笑得直不起腰来。叔叔对父亲说:“太过分了!你是怎么教育这孩子的?”我冲向叔叔,扬起手臂打他,太失望了!气急败坏地指着拖鞋大喊:“我拼死拼活给你干活,你就拿这破东西来糊弄我?!

就这双烂便宜的橡胶拖鞋?!我宁可光脚,宁可光脚走到流血,也不会穿这种破玩意儿!”阿迈德叔叔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仰天长叹:“安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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