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青春更美好,更脆弱(1)

在这个世界上,该重逢的,终会重逢;想离散的,总会离散。

我没想到还会遇到他。

他是我初恋的男生,也是我整个青春记忆里,唯一深切想念的异性。

那一天夜里,我打开电脑写稿,有陌生人加Q,于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你好哪位?

然后他就说了自己的名字。

我惊讶极了,问道,你还好吗?

和他聊了大约半个小时,说了一些从前的事,还有家常闲话。

后来他说,我还保留着你从前的那些信,可以给我写一封信吗?

我说,不了,我的字已经看不得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的字迹最好看的时候,是刚进高中的时候。那时坐在教室里,一伸手,就能摘到窗外的香樟树叶。我喜欢把各种各样的小句子写在树叶上,然后看着它们旋落在风中——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真的是又脆弱,又珍贵。

他比我高两届,我高一的时候,他已经高三了。有一次,我去他们班做绘画课模特,下课后,他就托同学送了信给我。他的字迹很漂亮,是那种一下子就把我比下去的漂亮,至于信的内容,我已经忘记了大半,大意是,他喜欢大眼睛的女子,而我正好是他喜欢的那个类型。我给他回了信,心里是高兴的,却还是因为羞涩,笔落在纸上,只写了一些不相干的话,怕他看出来什么,又怕他看不出来什么。

之后在校园里见面,各自都会有些不好意思。有时候会红着脸,轻轻笑一笑,很少说话。偶尔写信写纸条,也是托同学递来递去。

那年寒假,他问了我家的地址,说会给我写信。没想到他真的写了两封来,信寄在村口的代销店,我飞快地去取,在寒风凛冽的路上,一边读他的信,一边踢着小石子回家。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母亲已病入膏肓,我断断续续地去学校,情绪一直很低落,在学习上,已经没有了心思。

有一天中午,我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同学们嬉闹的样子,心里像塞满了石头。然后我用小刀在手臂上刻字,血密密地流出来,一点也不觉得疼。也就是那一天的黄昏,他约我去校外走一走,说托人给我带了治胃疼的中药。他在信纸的背面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捧着信纸出校门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古诗词是那样的美,美得世事恍然。

他在校门口等我,手里捧着一小袋中药。我们一起沿着马路向郊外走,一直走到一片废置的田野中。那里有一块大石头,他坐在上面,我小心翼翼地隔着半尺的距离,坐到他身边。初夏的季节,芳草鲜美,天空中的云霞也特别明亮。他从小袋子里拿出一片药材,笑着说,你要不要尝一尝?我接过来,尝了一下,是甜的。

那一次,我们说了很多的话,都是关于老师和同学的。回学校的时候,马路两边是延绵的青杨,我们在树下不紧不慢地走着,温和的夕阳透过树叶,也不紧不慢地跟着。到了校门口,我们分开,他回他的教室,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难受起来,后来想一想,当时应该是舍不得。

在学期将近尾声的时候,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学校了。后来有同学来家里找我,我便和她一起回学校拿东西,也顺便跟老师打声招呼,意思是,我可能不来了。

那天心情很沉重,但在寝室,还是和同学们说笑了一会儿。下楼时,就遇到了他。他说,陪你一起去校门口坐车。在开往县城的中巴上,他靠着我站了一会儿,车很快发动,他匆匆下去,说会给我写信。记得那天他穿了一件深绿色的外套,刘海很长。车开动后,我想回头看看他,可是车后窗上,全是灰和泥巴,很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个夏天,母亲去世,不久后,我也离家,去学电脑,去打工,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辗转。开始那两年,还和他断断续续地通信,可后来,就渐渐断了联系。再后来,我相亲,结婚,生子,又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搬家,经历过生活的美好和破灭,十余年眨眼即过。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