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国民性能解释什么?(1)

面对地震和海啸造成的巨大灾难,日本民众大多处变不惊,沉着镇静,令世人瞩目。许多论者以日本独特的民族文化性格(或称“国民性”)予以阐发,但随后网络上围绕日本人“素质”的讨论又出现激烈的争议。众说纷纭之间,笔者对那些着眼于文化的解释渐渐生出疑问。

早在地震发生的第二天,《纽约时报》就发表了著名专栏作家纪思道的文章。作者根据自己在1995年阪神大地震中的亲身经历提醒读者,不要指望日本政府会有多么出色的能力,但要关注日本民众“真正高贵的品质”,体现在“他们自身的坚定、淡然和井然有序之中”。他将这种高贵品质归因于日本独特的民族精神。在《上海书评》的长篇访谈中,日本东海大学的华裔教授叶千荣先生也对灾后“日本国民的自律意识”印象至深:“感觉仿佛这个民族在一个巨大悲剧到来的时刻,开始了一场全民族的出征……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声电影的场面,仿佛是《出埃及记》里的一幕。”类似的,他也倾向于“从灾难看日本国民性”,强调了日本民族有一种将道德上升到美学意义的特殊文化:“让生命好似樱花一样在瞬间绽放。这种对瞬间美、短暂美的追求,以及把‘有终之美’作为目标,是日本人潜意识中的一个关键……”于是,“追求美、避免被认为不美,是对自律的一个诱导”。

以独特的国民性来解释独特的行为方式,似乎顺理成章,但困难在于如何面对“反例”。就日本灾民的表现而言,如果国民性可以解释1995年和2011年发生的两次地震,那又如何解释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呢?在那场大地震中,不仅有天灾造成的重大伤亡(死、伤人数都超过10万),也有“人祸”酿成的惨剧。当时指控朝鲜人“放火”和“暴乱”的谣言四起,引发公众恐慌,最终导致成百上千的朝鲜人被军队、警察和暴民处死(其中也有被误认作朝鲜人的日本人和中国人遇害)。在那场灾难中,今天被人反复称道的那种沉着淡然、自律有序的日本国民性似乎荡然无存,而恐慌与极端的情绪却甚嚣尘上,并导致了野蛮疯狂的暴行。于是,我们不禁要问:如果日本民众今天表现出的那种“真正高贵的品质”是其国民性的彰显,那么这种国民性是在1923年之后才形成的吗?如果独特的文化对无法解释的现象就以“特例”来打发,那么文化解释的有效性又究竟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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