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有位中国的军事理论家,提出美国正在对中国形成一个战略包围圈,他的观察不乏洞见。但当上升到整体理论的时候,他的思路就颇有一些阴谋论的色彩。理论起点是惯常的“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帝国主义野心勃勃当然不假,但将我们“亡了”对它究竟又有什么好处?他似乎从来不用考虑现实主义经典理论家摩根索的观点——对实现帝国主义的利益而言,战争往往是代价过高的、不合算的手段。还有,他揭示美国的民主选举完全被精英寡头(所谓“军工复合体”)所控制,选出来的总统都不过是他们的傀儡代言人。但这位军事理论家似乎忘记了,恰恰是艾森豪威尔总统最早提出并警告“军工复合体”制造战争的危险。那么,为什么这个“傀儡”要泄露天机?而如今为什么精英寡头又会找一个平民背景、血统不纯的黑人总统来做代言人?这会不会有点过于麻烦?但所有这些质疑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打发:这只是欺骗的伎俩,欲盖弥彰而已。于是,阴谋理论战无不胜。
的确,历史与政治中遍布着大量的阴谋。但严肃的学术研究认为,阴谋要得逞并不容易,因为阴谋的逻辑后果是不可预见的,往往超出策划者的控制,而驱动历史发展的是人类集体活动的结构力量。学术界之所以鄙薄阴谋论,因为它不具有真正的认知价值和有效的解释力,却可以被任意滥用。
曾遇到一位资深的阴谋论者,贩卖他独特的“西奴”阴谋论。我以为,那些鼓吹自由民主的“自由派”才是需要警惕的亲美西奴,却当即被他嘲笑为“太傻太天真”。他的惊人发现是,“新左派”才是真正暗藏的西奴。逻辑很简单:美国强大就是靠两样好东西:高技术和民主。对中国他们严禁输出高技术,却乐于输出民主,这里面一定有阴谋。实际上,美国人明知自由民主制是强国的政体,为了遏制中国就不能让中国民主化。于是,秘密派遣“新左派”回国,攻击普世价值误导中国民众,给中国的崛起制造障碍。(可能吗?美国不总是拿人权说事,给我们施压吗?)那不过是障眼法啊!你还不明白吗?一个在明处施压,引起民族情绪的反弹,一个在暗处做“无间道”配合,让我们误入歧途。(算了吧,我多少也算个“新左派”,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阴谋啊?)那是因为你不在“核心”,只是大棋局中被利用的一个棋子。
“新左派”是不是有好多美国海归?想一想,美国花钱给你奖学金,给你博士学位,然后还真让你回中国来反美?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傻子才会相信!(我完全无语了,只能说这是阴谋理论,无可争论。)他说,“阴谋论”这个词就是美国人发明的,把揭穿阴谋的理论诬陷为“阴谋论”,这是阴谋策划者惯用的伎俩,本身就是阴谋的一部分,是阴谋被揭露之后的防范措施……这么给力的阴谋论几乎要让人神经错乱了。从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你永远无法反驳一个固执的阴谋理论家。